足足快两个时辰,木蓉终于爬到山顶又气喘吁吁的下了山,等脚落在医馆后门时,已经脚步虚软,头晕眼花。看了看天,离医馆开门还有一些时间,打起精神准备再操练一会,中途被万青拦下,说不必急于求成,猛地累垮了身体,事倍功半。
晨练出了一身的汗,木蓉烧了水就去洗了洗,厨房那边已经冒起了炊烟,陈嬷嬷做好了早膳,隔着门都能听到立夏大呼小叫的声儿,黄鹂也没她响亮。木蓉坐在镜子前静静的端详镜中的美人。
缓缓抚上洁白如玉的面颊,曾经这幅容貌是她嚣张的资本,那时候的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苍天的宠儿,自己也这般认为,多么骄傲,多么不可一世,冠上景昭第一美人,然后毁了所有。木蓉嗤笑一声,当真贪心,就算历经风雨磨难,她还是舍不得自己的皮相有半点瑕疵,狐媚子都不过如此。镜中的倾城女子微微展看笑颜,脖颈处挂着一枚晶莹剔透宛如水晶般的玉佩,隐隐发光,自从从金步摇里取出这枚玉佩挂上脖子那一瞬间,木蓉明显的感到浑身血液一热,筋骨通透的舒坦,让人精神一震。更奇特的是这枚玉佩百里透着丝丝鲜红,宛如鲜血缓缓流淌,形成一个诡异的半月,木蓉微微侧了侧脸颊,阳光透进来印在这副无暇的容颜上,细一看,竟然白到有些透明,整个人彷如脱胎换骨,不知能用世间何些词来描绘她的倾城绝代,自己,都会失神。
早膳非常简单,红枣茶搭配些清粥小菜,在北朝,这已经算是过得不错的人家才能享受到的,可见医馆对下人的厚待。木蓉缓缓进了平日用膳的小堂,众人不约而同的转头,都是一呆,立夏眼里闪过惊讶,继而拉着木蓉的手摇摇说“木蓉姐姐,今日怎么瞅着你跟以往不同?”
木蓉抿嘴轻轻笑,水润的眸子看着立夏“如何不同?”
“当然是更美了,哎哟哟,这姑娘,怎的一下就好像脱胎换骨似得,就是天仙啊,我估摸着也比不过木蓉咯”接话的是陈嬷嬷,她倒了几碗红枣茶分别递给众人。木蓉接了陈嬷嬷的活,不经意看了闷头吃饭的福宝,挑了下眉,转头看向立夏,后者摇头也表示不知情。木蓉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估摸又是家里出事了,也不当面问,坐下看看该在的都在,万青不在,难道饭也不吃就跑去训练了?
陈嬷嬷喝了口茶,说起了早上发生的事,木蓉一听,握着勺子的手一顿,阿紫天未亮就来了医馆,接走了沈墨严。不知为何,她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用过饭各自忙活,因为沈墨严不坐堂,看病的人少了许多,毕竟很多人都是冲着他而来。俗话说得好,人红是非多,木蓉就一直站在风口浪尖上,才一出现在大堂里,十几双眼睛刷刷的看了过来,不少人掩着嘴议论纷纷,只是那眼神赤裸裸,从好奇,惊讶,嘲讽,不屑,还有嫉妒的,木蓉一一看在眼里,选择了沉默,再解释也是徒劳,更何况,有些传言,未必不是真。
自己的确心动于大公子,动情是真,攀高枝儿是假。
当一个人有一件不利的传言,所有人都会否定你所有的好,流言,人心,木蓉实在是厌烦了这些斗来斗去尔虞我诈的日子。她前十几年生在大宅院里,后院是日日的血腥风雨,姨娘小姐斗得死去活来,小老百姓呢,听风就是雨,一件事经过几百人的嘴传出去已经是另一个样,人言可畏啊,比起这肮脏糜烂的贵族宅院,木蓉更向往坦荡荡的江湖,曾经自己身不由己,如今,如何过,都由她。
即将进入八月,天倒是没前几日那么燥热,木蓉抬起手擦了擦汗,想坐下休息会。只见门口踏进一个小丫头,木蓉眼尖,认出是普通的丫鬟,脑中一转,心道不好,果然,那丫鬟看到木蓉,眼睛鼻子里都是高傲和不屑,腰板挺得直直的,领了两个家丁就往这边走来,立夏连忙机灵的跑到木蓉身后站定,脸上也毫不示弱。
丫鬟柳棉口气很冲,居高临下的看了木蓉一眼,再不看,“你就是晚木蓉,我还道是一个如何厉害的人物,今儿一瞧,竟是个低贱的狐媚子,小小年纪便学会勾引男人,真不知道仗着谁的权利让你惹得宋家大小姐生气病卧在榻,这种人还配待在这救死扶伤的医馆?”
木蓉冷哼,面上不显,“这位姐姐,那日好几双眼在看着,我如何做的大家都清着呢?你莫要血口喷人,沈家真是好教养,出来的丫鬟张口闭口便是这等粗俗的话真是丢了沈家的脸,”
立夏忍不住都要拍手叫绝了,木蓉这话,绵里藏针,立马一个反击踢了回去。果不其然那柳棉脸涨得紫红,半天冷笑一声“晚木蓉你也就现在这嘴利索些,过不了多久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嘴还怎么说出话来,有本事让宋大小姐气的病倒几日不见好,不知你有没有本事挨过这刑法!来人,把晚木蓉姑娘请到沈府!”
这明摆的是去送死,木蓉可没想英勇就义,看福宝急了眼,摆了摆手,有些犹豫要不要对福宝说木家军的驻扎地,眼下只有万青有可能就自己,当然,最有可能是沈墨严。只是木蓉心里明镜似得,在沈家利益面前,他不会站出来救一个为自己带不来半点利益的自己。
深吸一口气,木蓉神情自若,淡定异常,“我自己会走,麻烦二位大哥带路。”
立夏紧紧跟在木蓉身后,谁料没走几步,柳棉扬声道“我说了只请木蓉姑娘,这位姑娘是听不懂人话?”
立夏一愣,赶紧接话“我是小姐的丫鬟,自然是要跟着”
柳棉嗤笑一声,什么丫鬟,“谁都不许跟着!”
木蓉心里沉了下去,彻底孤立无援,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曾经那般跋扈的她不知还能应付过来吗?
木蓉没去过沈府,眼下任由他们带着自己走,这种掌控不了局面的感觉能急死人,木蓉左右两边瞟了一眼,现在的她很自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被挟持着走,柳棉的脸也没有刚才在医馆那般嚣张,木蓉心下微转,难道还有内情?
半响,木蓉摸了摸广袖里的碎银子,定了定神,向前试探的快走几步,见三人并未阻止,一喜,赶到柳棉身侧,轻声唤了声“姐姐”
柳棉眼一眯,并未应声,只是莲步稍微慢了慢,木蓉也没说话,拉了柳棉的手。脸上挂了笑,漫语问“柳姐姐,是沈大夫人身边的人吧”
柳棉春分拂面,笑了笑,全然与医馆那时判若两人,“大夫人平时仁慈,虽不是大公子的亲生母亲,可对大公子比她所生的二公子和三小姐都要好”
话说一半柳棉就不说了,木蓉难掩心中的惊涛骇浪,沈墨严竟然并非现如今沈大夫人亲生,柳棉看似一句简单的话,却隐含了几种意思。木蓉一一理清,心中登时有了一线生机,首先,沈大夫人如今有一儿一女,却对沈墨严格外的好,木蓉很清楚,这是做给外人看的,毕竟沈墨严名气太大。其次,这种亲近里面,恐怕还有另一种意思,她原本想要溺爱沈墨严将他引上歧途,谁料沈大公子并非蠢笨,再看柳棉如今这副模样,恐怕今日对自己的安全来说,沈大夫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如果自己没猜错,沈大夫人是要利用自己来隔阂沈墨严跟沈老爷,更多是宋家会打心底对沈墨严不满,从而顺利的搬出自己的儿子,木蓉不得不说沈大夫人这步棋走的好,既做了慈母,又救了自己一命,还能压沈墨严气焰。简直是绝妙啊,木蓉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沈大夫人的心机至深感到脊背发寒,若自己不知不觉被人算计到这等地步,那几乎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眼看沈府就在不远,木蓉扫了两边的汉子一眼,又拉了柳棉的手,摇了摇,轻轻一笑“沈府不知今日都是哪些大人物,小女子初次进这大宅院,怕坏了规矩”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今日宋家来的谁,沈府又都是谁,有哪些必要的忌讳。
柳棉在袖子里颠了颠,满意的笑了笑,精明的小脸看了眼木蓉。心道怪不得公子如此放在心上,好一个玲珑剔透的绝世美人,也不知今日会有何结果,红唇轻启“自从宋家小姐昨夜在沈府病倒后宋大夫人和宋家长媳便一直待在沈府,如今这事惊动了老太太,宋家那边可要讨个说法,大老爷今日也刚巧回来。”
木蓉一蹙眉,唯独没说沈墨严,难道沈墨严不在沈府?可清晨天未亮不是就回了沈家么,沈大夫人想要利用沈墨严对自己的情谊做文章,只要自己配合,说不定会逃过一劫。木蓉苦笑,人在危难关头当真是自私,如今自己竟然也要利用他来保全自己。
这也是赌了沈墨严愿意为了自己做到什么地步,可这个情景不是木蓉想要的,既然事已至此,她也无法让步了,已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先脱了身再说。
眼前,便是沈府,只是,不是大门,而是侧门,木蓉心中冷哼,好一个下马威,侧门便侧门。
劳烦姐姐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