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夏天么,好冷。仿佛千石般重,心在不断下沉。
前头那是奈何桥?可为何眼前似有层层云雾拨散不开,似近似远,似清似迷。
隐隐传来男子柔情似水之声,木蓉想哭,是哥哥。
千言万语化在滴滴清泪中,又悲又喜。喜她兄妹得以相见,悲她没有好好活下去。
迎着话语声寻找,竟是离了那座桥,身在何方都不知。如同浮萍般没了方向,木蓉有怨,她怨亲人各个离去,留自己苟活,又恨极自个儿,若不是她何来家破人亡?
泪水很快湿了眼。。。。
守在一旁的立夏见木蓉眼角又溢出来泪水,忙上前轻轻用帕子擦了擦,一双肿的不出形的眼里也满是水。好姐姐,你快醒来罢,莫要再糟践自个儿了,足足三日滴米未进,若不是硬生生给灌下去,这身板不知要瘦成什么形。到底造的什么孽呀要如此折磨她,立夏想到这里又嘤嘤的开始哭起来。
门吱呀一声被
推开,立夏忙止了哭声站起来,是陈嬷嬷端了放了人参的粥进来,看立夏的样子,叹了口气“还是未醒?”
立夏摇摇头,“嬷嬷,姐姐她到底是生了什么病?那日晚上被打公子抱回来虽满身的血迹,可并不是姐姐受伤,三日了啊,姐姐竟是连醒的迹象都没有。。。这分明是活。。。”
陈嬷嬷打断了立夏,“木丫头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至于她身上的血迹是谁的,咋们不好多问,你好好守着她,按公子说的,每日捏捏她的身子。唉。。。“陈嬷嬷何曾不知道木蓉是心病,好好的一个姑娘,水灵剔透的,一下午不见,晚上被公子抱回来竟是满身满脸的血,吓得她这老骨头都颤了颤。再想起那晚公子阴沉的快要滴出水的脸色,而那青小子,更别提了,比那恶鬼还可怕。
陈嬷嬷拍了拍立夏的肩膀,“你别自责了,这样下去,医馆两个姑娘可都要病倒了。”突然,门被推开,是万青。
“嬷嬷和立夏姑娘去休息吧,五更天了,我守着她。”
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出去了。
万青端着粥,看着瘦了一圈的姑娘,默默无言,硬喂了一勺,看她又要吐,连忙将她嘴闭上。如此重复,半碗粥勉强吃了下去。万青愣愣的坐在凳子上盯着木蓉的容颜发呆,曾经遥望而不可及的人如今生死不明的躺在这儿,只有呼吸勉强起伏,大公子通宵达旦想医治好她,可这人却没有任何求生的意识,为何?为何?
当他得知那张子良哀嚎屠霸已死,竟是木蓉亲手所杀,自己的震惊不亚于沈墨严,这么多年,他知她一向骄纵嚣张,却不知木蓉能如此果决狠厉。若不是被逼上绝路,她怎会沾上一手的鲜血。
万青眼里阵阵绝望“绣绣。。绣绣。。”
绣绣,回来吧,属下和木家军已经联系上了,等我们召集人马,东山再起,就为容公子报仇。
绣绣,别睡了,再睡你就不好看了。你可知,沈家老太太最近张罗着给大公子订那省城宋家的小姐,到时候可别哭。
绣绣,你还有五日便十五了,快要及笄的大姑娘了,去年这个时候,府里都在议论要如何给你大过及笄之礼。
绣绣,绣绣,我绝不独活。
沈府,夜,还未见景,便闻其声。因待客沈夫人铺开张罗,摆了好几桌宴席,众人欢声笑语,女眷里老祖宗,沈夫人,还有几位待字闺中的姑娘小姐,一片祥和,沈夫人笑的慈爱,“若瓷来咋们哥儿的凝墨轩想来是熟稔了吧?”
宋若瓷坐的端正,听后脸带有羞涩“沈伯母取笑若瓷,明明知道若瓷是为了探望老祖宗和伯母您”
老祖宗不可置否的一笑,向宋若瓷招招手“瞧瞧,真是标志的人儿,咋们若瓷真是哪儿都好,就是身子弱了些,赶明儿让墨严给你瞧一瞧”说完拉着宋若瓷的手,褪下手上一个玉镯子往宋若瓷手上带去。随即拍拍她的手,“老祖宗赏给你的可别推辞”
宋若瓷见状心里一阵欢喜,面上不显,起身就要跪拜谢礼。虚虚一拜尽显婀娜多姿,看了眼沈夫人,酝酿一下开口“沈哥哥想来是肯帮我看看的,只是过些日子再说罢,我实在不忍心再给沈哥哥雪上加霜添麻烦了。他近日来为木蓉妹妹医身子煞费苦心,我怎可再去烦他。。”
老祖宗神情一凝,问道“谁是木蓉?”
沈夫人微微沉思,柳意那丫头早几日就来府里添油加醋的讲了墨严身边新来了一个丫头,不过十五,但胜在沉稳,也是个有手段的,更了不的是相貌不俗,小小年纪却让人有种妖媚之感。怕这宋家姑娘也输了她那容貌,当时自己没怎么放心上,可宋若瓷是沈家未来大少奶奶,既然人家话都到嘴边了,自己如何不表态。只听宋若瓷带着几分委屈“木蓉妹妹是沈哥哥身边的侍女,我前些日子去医馆开些方子,得知沈哥哥竟是不在,一问才知他研究医术为木蓉妹妹制药,也不知是得罪了谁,竟满身的伤,若瓷瞧着,不免伤心。”
听了几句老祖宗便不爱听了,挥挥手“又是些想攀高枝儿的,若瓷不必在意,日后这种事你日日得面对,如今这点头发丝儿的人,你自己拿捏就好。”
宋若瓷一听赶紧住了嘴,恐惹老祖宗不高兴。
宴席临近末尾,沈墨严已见疲态,几日夜不能寐,心神早已疲乏。心中记挂木蓉,想早早回去,准备见过老祖宗和大夫人,谁道沈夫人和老祖宗身体不适先回了房,留一桌姑娘小姐嬉笑,沈墨严无心女眷,如清风般徐徐离去。
一桌小姐们各个儿心思各异,偷眼看看男子远去时俊秀的背影,都红了耳根,宋若瓷细细看了几个小姐一眼,心中得意,面上更加不动声色。
小蹄子们看什么看,沈哥哥是我的。
沈墨严原想再为老祖母把脉探探病好些没有,谁知半路被沈夫人跟前的丫头含香请到了沈大夫人的晚风堂。
刚进门,沈大夫人便端坐在上位,一脸严肃,沈墨严不禁感到一些凉意,坐到了离沈夫人比较远的位子。毕竟她是沈府一手遮天,老祖宗年事已高常常混沌不清被沈大夫人捧着,根本不愿再插手小辈的事。
所以她是沈府的女主人,也是他的继母。
说道沈夫人,沈墨严不得不有些佩服,十岁母亲生妹妹难产,竟一尸两命。她从父亲的通房爬到姨娘,再走到平妻时,生下了一儿一女,也就是现在的二公子和三妹妹。从此一步登天,顺理成章的坐上了沈大夫人的位子,其中有多少腌昝事儿多少血风腥雨大家都心知肚明。而沈夫人的如意算盘还未全部打完,二公子天生顽劣,不务正业,如今快过十岁生辰,正准备给父亲送一场大礼讨父亲欢心。
沈墨严冷笑,父亲还活的好好,这沈府大公子还是自己,沈氏若真敢动那邪念。沈墨严眼里闪过杀意,自己一天不死,她的儿子永远都是二公子,父亲指明要和宋家结亲,沈家垄断药材产业,南朝几乎所有药铺所需都是从沈家出口。宋家是直系皇亲,若情景好,沈家一脚便得以跨进皇商之列,不论哪点来看,这门亲事都是相当好。沈夫人没给自己儿子争取下来,一口恶气没出,不知会不会心悸。
为了死去的母亲和妹妹,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沈家。沈墨严垂眸掩去丝丝恨意,抬头又是温文尔雅气质不俗的大公子。
“不知母亲唤儿子前来何事?”
沈氏道“听说大公子这些日子收了通房?”
沈墨严明白他们说的是木蓉,深知家里会有小人言传,可不知竟传成了通房“母亲不知听那些碎嘴之人胡说,儿子不曾有通房。”
“这些小事你自己拿捏就好,我本不想管,可宋丫头状告到我这儿,我便不得不插一手,你身边那丫头,若实在欢喜的紧,我就差人给若瓷听个音,是你不久前收的通房,你看如何?”
沈墨严实实在在的沉了脸“母亲,这个事情我自己做主,宋小姐也不必上心的紧,还有,日后莫要再听到什么通房的话”
没给沈夫人好脸色,匆匆出了沈府,马车疾驰而去。
五月底的天儿,是最闷热的时候,这日大早上便阴沉沉,轰隆隆的打着雷,过了晌午,天就黑沉下来。二楼供病患住的屋子加了几桶冰,这才凉下来,沈墨严拿着浸了水的帕子,细细擦拭着木蓉沉睡的面容,琥珀一般的眼眸温柔的注视着睡美人。
你是我见过这世上最美的人
沈墨严忍不住用修长的手轻抚木蓉瓷白的脸,他估摸自己到死也忘不了初次见她的模样,惊艳了自己十八个年岁。轻叹,起身,小心的在那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
今日,是你的及笄之日,从今以后,你便是可以说亲的大姑娘了。
不多时,屋里站了好几人,立夏紧紧抱着怀里的物事,心中越发悲戚,这是她和姐姐初次上街自己偷偷买的几把丝线,为姐姐绣了一双绣花鞋。她觉着,姐姐本该艳丽无双才好。
万青看了眼坐在炕边的沈墨严,看着他放在木蓉枕边的一支缀玉镂空金簪,默默的把手里的玩意藏进怀里。
立夏左右看了看,“福宝呢?”
万青沉默了下,“他身体不适”
立夏把涌出的眼泪咽了回去,这七八日,福宝瘦的脱了形,这痴傻的主儿。
戊时,下起了瓢泼大雨,众人无心用膳草草收拾便回了院,沈墨严辗转难测,起身点了灯,从炕头的匣子里拿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
美人一袭白衣,立于空庭之中,晚风徐徐,那轮明月应的美人越发忧愁。这画,正是初见木蓉那晚。
正当沈墨严出神之际,只听正北边竹楼传来一声尖叫“姐姐!你醒了!来人啊!”
画卷应声掉地,男子拔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