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两颗高大的杨树干上绑着麻绳,上面晾晒着许多衣物、幔帐。
琪宁穿着粗布衣衫,高高卷着衣袖,跪在地上,低着头,很努力的擦拭着门口木质的地板。
李贺静静地看了许久。
琪宁似乎很熟练这些工作。她经常做这些吗?
琪宁在身旁的水盆里浣洗抹布,略一抬头,看见李贺站在杨园门口。
“将军。”琪宁忙忙起身,在围布上擦净手,向着李贺屈膝行礼。
李贺走进来,径直进到琪宁房中,琪宁忙跟随进来。
李贺默默将手中的木匣子递给琪宁。
琪宁怔怔地看着李贺,没有伸手去接。
“拿着,给你的。”李贺将木匣子向着琪宁递了递。
琪宁撩起身前的围布,又仔细擦了擦手,小心地接了,手突地往下重重一沉,险些将木匣子跌在地上。
琪宁疑惑地看着李贺。
“打开看看。”
琪宁听话得打开盖子,顿时吃惊地瞪大眼睛。
难怪如此沉重!木匣子里全是珠宝首饰,满满一匣子。
“将军?”琪宁轻声唤道。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自作主张了。”李贺淡淡道:“昨日京师第一银楼宝丰楼送来的,都是眼下新鲜的式样。”
琪宁捧着木匣子,却垂下头,紧紧咬着嘴唇。
李贺慢慢打量着屋子。
屋子应该是仔细打扫过,十分干净,只是,十分简陋。四壁白墙,素木地板擦得纤尘不染。是她像刚才那样子跪在地上擦净的吗?李贺心里突得有些不大好受。
家具都是陈旧简单的样式,是自己小时候就在这里的东西,但是也擦洗的干干净净,反射着淡淡地漆光。床榻也很简陋,连花帐也没有,被褥簇新却是只素色棉布,并无刺绣等装饰。榻边一张花梨案几,竖了一面铜镜,镜旁小小一个梳妆盒子,只有一层,另有烛台等寥寥几物。墙角摆了一架屏风,其后隐隐约约是浴桶。春夏秋冬四季衣箱整整齐齐摞在墙边,两口巨大的木箱放在隐蔽的墙角,以布幔覆盖,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仅此而已。屋子里并无摆设玩物。
李贺微微蹙眉。
因何如此素净?莫说新嫁娘,寻常人家姑娘的闺房也不是这般模样。
“将军,”琪宁在身后轻声道:“是琪宁寒酸,丢了将军的脸面吗?”
李贺一怔,收了打量,转身看着琪宁。
“琪宁出身低微,没有用过这些东西,也没有这样的东西。”琪宁弯腰,将首饰匣子,轻轻放在李贺面前的案几上,自简陋的妆盒里取了一个细长的首饰盒子,递给李贺:“昨日那支步摇,正想着要还给将军。”
李贺怔怔看着琪宁,没有伸手去接。
“琪宁虽不识得,却也猜得出,必定不是俗物。琪宁没什么机会佩戴它,戴上也不像。这样东西,不该蒙尘,为它另寻明主吧。”
李贺伸手接过步摇,又自案几上取首饰匣子在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荣姑在院中远远看着,深深叹息。
入夜时分,琪宁才沐浴过,穿着雪白柔软的寝衣,侧坐在铜镜前的软塌上,歪着头梳理长长地头发。铜镜旁的烛台上,微光摇曳。
门突地“吱呀”一声开了。
“荣姑姑,不早了,睡吧。我自己来就好。”琪宁一面垂头梳理着发梢一面说道。
身后脚步声渐近,就在背后停住,来人自妆台上又取过一柄木梳,细细梳理着琪宁背后及腰的长发。
“嘶!”琪宁吃疼。
那木梳有些涩,琪宁那般柔滑的头发,仍是卡在了一处。
“疼吗?”
“将军!”琪宁惊愕的抬头,铜镜里映着李贺模糊不清的脸。
“啊!”琪宁忙起身,发梢却握在李贺手中,又是狠狠一疼。
李贺忙松了手。
“将军怎么来了?”琪宁有些吃惊的问。
李贺放下木梳,自身旁的地面上取过一个红木匣子,比上午那一个精美许多,镶嵌了金玉,雕刻了繁杂吉祥的纹路。
琪宁不说话,只是看着李贺。
李贺见她没有接过的意思,也不勉强,自己伸手打开盖子。
“我叫人将首饰退回,对宝丰楼掌柜说,那些首饰,夫人看不上,叫他换好的来。午间,那掌柜亲自送了这匣来。夫人是对的,这一次好很多。那掌柜原本不把天策府放在眼里,昨日随便送些来应事,大约认为好的天策府也买不起。如今,他巴结还来不及。这些都是达官显贵家里夫人小姐们预订的,先送来给夫人挑选。我已经告诉他,全部留下,再有好的,即刻送来。”
琪宁看着眼前满满一匣子珠宝首饰,怔怔地,紧咬嘴唇。
“那支明珠步摇,你必是嫌弃它样式老旧。是我爹当年聘娶我娘的时候的东西,差不多三十年了。我叫宝丰楼掌柜带回去,拆了,给你重新镶制。你若不喜欢步摇,做簪子也好。只是明珠只有一颗,做不了别的什么。
“将军,”琪宁轻轻摇头:“我没有嫌不好,也没有嫌样式老旧。既然是将军父母留下来的,不该损坏。叫人取回来吧。”
头上一动。
琪宁抬头,却见那支明珠步摇正拿在李贺手中。
李贺正微蹙着眉头,把步摇插在琪宁发间:“没有绾髻,插不住!”
琪宁抿嘴轻笑。
李贺拉住琪宁的手,将步摇放在琪宁掌心。
“可消气了吗?”
琪宁低头微笑,轻声道:“没有生气。”
“怎么没有?”李贺摇头道:“若没有生气,怎么赌气搬到杨园来了?”
“没有赌气。”
“我知道委屈了你。可你,居然就赌气搬走了,还塞个别的女人给我!”
“哪有?”
“还说没有。你这个琪宁公主,面上温顺乖巧,甚至有些卑微,其实,公主脾气很大!也很骄傲!”李贺轻声叹气:“你当我果真看不出吗?”
琪宁微垂着头,低低道:“真的没有,我没有发脾气……”
“若当真没有,服侍我沐浴吧。”李贺勾起唇角。
琪宁愕然:“在这里?”
“在这里!”李贺点头道:“若是没有公主脾气,难道不该服侍夫君沐浴?”
琪宁有些脸红,起身道:“将军稍候,我去烧水。”
正要披上外衣出门,却被李贺一把握住手腕:“不用麻烦,那里不就是现成的。”李贺向着屏风后的浴桶扬了扬下巴。
琪宁忙摇头:“那水……用不得……”
“适才在门口,听见你在里沐浴。你用得,我用不得?”
琪宁窘的满面通红:“你何时来的……是我……用过的……”
“就在你沐浴之时,怕你不好意思,就没有进来。不过,我告诉荣姑,叫她放心去睡,我在这里。”李贺展开双臂:“再不更衣,那水真用不得,快要凉透了。”
琪宁只得红着脸为李贺更衣,一层层一件件脱去,渐渐露出男性健硕的身体。琪宁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手足无措。最后只是闭着眼站着不动。
李贺便自己解了衣衫,跨进浴桶坐下来:“擦背!”
琪宁暗暗咬牙,却只得上前,服侍李贺沐浴。那水果然渐渐冷了。
“咚咚”,门口突兀地传来些叩门之声。
“是荣姑姑吗?”琪宁起身去看,拉开房门,门外却空无一人,只有满满一大桶腾腾冒着热气的水。
琪宁脸涨得通红,只得费力的将热水提进来,慢慢用木瓢将热水添进去。
李贺舒服的发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