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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花坊旧

一夜月光满地,花缠说想去她之前待的花坊,几转几拐,居然是到了,“那天我与元生的记忆相混,而且我们也是在这花坊相遇的,我想元生肯定也构建了这座花坊,循着记忆来看,它果然是在的。”

找到隐在梅林中的石桌,坐下,月光散下来,凌冽清冷。“那年那日,是你们离开后的第三百年,因为一直想着姻缘未了,想找一个意中人,不想入轮回,而靠着花坊的灵气勉强撑着灵魂不散。我等了三百年,可还是没有一个如意郎君,那一年,我死心了,准备在四百年的那一晚就去往轮回之界。可天命也带我不薄,那夜,也是夜空爽朗,月光从树叶上投下,散在流水木桥上,静谧美好,这样的日子进入轮回也是不错的。然后,我就遇到了子音,他那时手拿着一个酒壶跌跌撞撞进了花坊,他见了我居然邀我共饮,估计是醉酒,已分不清现实了吧。

“这花坊属于公家的园林,夜里偶尔会来幽会的情侣但独自一人醉酒至此,可是少见。最后一晚了,与他饮酒也无妨,便应了他。他一坐下便打开了话匣,可我听不懂他的方言,看我一脸不明所以,他明白了,开始用别扭的吴语同我交谈,我断断续续的明白了他是来苏州城学绣工的学徒,而人生地疏,又遇到骗他的同乡,来苏州城半年也毫无所成,无人可以倾吐,所以心中烦闷,深夜饮酒解忧。

虽是醉酒倒也不喊不闹,只是一个人说,一个人饮,我看他说起苏绣眼中有光,那是他的喜爱之物,只是苦闷来此解忧,不会就此而罢,说完一句‘姑娘,打扰了。’便倒在了石桌上。”花缠说起笑了出来。

“那时,我忽然明白这是我几百年来要等的人,便又不去轮回了。果然,第二天夜里,子音又来了,他还以为昨夜是他做梦,梦见一静美女子为他斟酒,之后他每夜都来找我,同我谈布料,苏绣,谈他家乡,谈书谈花,可他每每邀我白日见面,我都拒绝了,最后,他终于还是知道了我是鬼,他很是惊恐,三四日没有来花坊,当我觉得我错了的时候,子音他还是又来了,他说,他不能忘记我,无论怎样,不能离开我。”花缠讲完,泪流下来。

我感受到花缠的伤感,世间能有这般的爱意,也是不可多得,可元生也让我小小失望,虽然痴情,可这里只是他的桃花源。

“青,其实元生所构建的这个世界也是我想要的生活,让元生在这里生活着吧,至少不用面对现世的残酷。”

“花缠,你想,无论现世如何的残酷,是你和元生的现世,而这里的美好,也只是元生一人的,他孤独的活在他所构建的世界里,这里,他没有你。”

花缠低下头,哭了出来,“我懂,我都懂,可是如何是好,我怎能让元生意识到我才是真正的花缠呢。”

“对,你才是真正的花缠,而不是元生想象中的花缠。”我引导花缠,她心中也认识到了。

“真正的花缠。”花缠看着月光下的流水木桥,喃喃着。

真正的花缠,是元生内心深处还在抗拒的部分,虽情意深重,还未真正的接受的部分。

这幻境半月,现世应该过了两刻钟,希望在外面的元逸能继续维持元生身体的安定,不然受激发现我们是外来的意识,就不好办了。

翌日,那花缠做好糯米团与清粥咸菜,元记四人坐在实木圆桌上吃早饭。

“晴离姑娘,昨日你很晚才回来是为何,虽不方便打扰你的生活,不过既是朋友,下次告诉我们一声,不然很是担心。”元生问。

“我们”放下筷子,“昨夜实在没有睡意,想去城中逛逛,便去了苏家园林的花坊观月赏景。让大家担心,实在抱歉。”“我们”点头致歉,花缠在开始唤醒元生了。只能慢慢来,不能太急。

元生脸上稍纵即逝有些疑惑,而很快就不见了。

“晴离姑娘出门赏月也是雅致。”那花缠接话,柔柔的笑着。

“晴离姐姐,你以后若是不能睡着,你来找我便是,我陪你讲话。”少年的元逸天真的笑着。

这幻境里的角色都是元生的所构建的,他选了他所希望的人,在这里自我融洽,构建了他的桃花源。那花缠是他希望的花缠,元逸是他希望的元逸。自私又可怜,痴情是有,但我也想看看,人类情深,又会到何地步呢。

之后几日也与往常无异,日常纺布做工,与元记三人一同生活,直到七夕夜那晚。

那花缠邀“我们”一同去城中庙会,礼拜织女。

拜完织女,在庙会上一甜食店休息。那花缠点了两碗桂花糖芋苗,几粒草饼,同“我们”聊闺中之事,问有无心动之人,怎样才算是“我们”的如意郎君。

花缠搅了几下糖芋苗,这是她最爱的甜点,开口问她,“花缠姐,你同元生是如何相遇的呢?”

那花缠愣住了,若这一切没有开端,那美好是如何而来呢。

她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断断续续的说,“木桥...酒...”元生一开始就没有为这一切编上一个美好的理由么,还是他心中知道他幻境中的一切仅是桃花源而已。

花缠这一问,忽然有些客人转头过来看着她,一会儿,元生就来到了甜食店。

元生走了过来,“我看天色晚了,怕你们危险,我便打算来接你们。花缠爱糖芋苗,就猜你们在此,果然,我们回去吧。”

那些客人转回了头。

“花缠,怎么了,怎么面色有些难堪。”元生疑惑。

“无事,只是有些事,好像想不起来了。”那花缠摇摇头。

“晴离姑娘,那我们先回去了吧,让小二把糖芋苗包上。”

“好。”“我们”起身,微笑着点了点头。一旦提出疑问,便会肆意生长。

第二日,那花缠显得有些魂不守舍,“我们”让她先休息,午饭由我们来准备。

“我们”去街市买菜,见着一间香铺,买了一小块沉香,现世中屋里也有沉香气息,若在这里也点上沉香,会不会事半功倍,我也另有想法。

买好菜回到元记,将沉香点上,去厨房做饭。一切如花缠所料。

那花缠又来到厨房,想来帮“我们”,花缠拦住了她,“花缠,你先去休息,或者去帮帮元生”花缠知道她一定会去帮元生。

“那说会儿话吧,晴离,你昨日问我如何同子音相识,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你昨夜提起,我才想到我同子音在一起好久好久了,起码有十多年,好像生活一直是这样,我很爱子音,可是有时候觉得爱又毫无理由,这是不是很奇怪。”那花缠问“我们”,有些自嘲的笑着。

“花缠姑娘,你同元生神仙眷侣,苏州城无人不晓。若你有疑,该问元生,不该问我一个外人。”花缠温柔回答,她不是在对“那花缠”讲,她是告诉元生。

那花缠离开,“我们”开始准备午饭。花缠巧手,做了九色攒盒、原笼玉簪,她告诉我这是元生最喜爱的菜。

我稍有些担心,花缠会不会太急,让元生的意识觉察到“我们”的存在而对我们不利,昨晚甜食店的客人就有异常。

差不多做好的时候,元逸进了厨房,“晴离姐姐,听师娘说你在做饭,我有不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呢。”元逸还是一个天真的少年模样。

要稍微冒险一下了,我接管了身体,“元逸,姐姐给你买了你最喜爱的沉香,这半月来,姐姐要好好谢谢你的照顾。知道你喜爱萝卜清汤,今日专门为你做了。”

元逸呆了一下,随即开心的笑了,“谢谢姐姐,连我师傅都不知道我喜欢沉香,我还想悄悄存钱买呢。还有萝卜清汤,晴离姐姐你真好。”

元生虽按照自己的意识构建了元逸,但就像花缠一样,在他潜意识中,真正的人物也许是存在的,只是需要提醒。我这样做,是想让若元生觉察到我们的存在,他所构建的“元逸”会帮我们。

花缠再接管了身体。“那元逸,麻烦将菜端出去吧。”

“嗯。”元逸答应。花缠修整了一番“我们”的妆容也走出厨房。

元逸、元生、那花缠都端坐于八仙桌,沉香悠悠,青烟袅袅。花缠忽然唱了起来,展袖轻舞,轻软的吴语从嘴中滑出。元生看得有些呆了,那花缠也疑惑的看着这一幕。

唱了一段,花缠停了下来,不好意思的笑着,“不知是做饭通了思绪,竟然想起了这一段曲子,突然唱起,见丑了。”“我们”微微欠身。

元逸站起,让“我们”入座,“晴离姐姐,你想起了一段往日熟悉的曲子,当然是好事。快快入座,今日的午饭看起来好有食欲。”

“谢谢。”“我们”偷瞥元生与那花缠,都疑惑不解,我问花缠,花缠告诉我,那首吴曲,是花坊那夜,花缠唱给喝醉了的元生听过的。

席间有些安静,元逸不知,师父师娘这顿饭竟无一言,一直找“我们”说话,想挑起话题,“我们”也装作不懂,应着元逸。

饭后,元逸离开洗碗,元生突然对“我们”说,“晴离,九色攒盒、原笼玉簪味道很好,想不到你的厨艺同绣工一样,可谓上乘,同内人相比也不分上下。”元生眼神有些怪异的看了“我们”一眼,惊诧,自责。

那花缠微恼,“子音,上午木公子的绣布还未给他送去,莫让人等久了。”

“好。”元生应着,起身去送布料了。

元生走后,那花缠叹了口气,喝着茶,她有话对我们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温柔,这就是元生对我的认识么。”花缠对我说,“我有些不忍心。”

“你知道该怎么做,那不是你。”我回答她。

“我们”对那花缠说,“花缠姑娘,若有冒犯,请见谅。我想一个外人万万不能取代你,若你疑惑,不解,想寻找答案,不妨去城后苏家园林的花坊,传说在月色晴朗的夜里,去到花坊梅林间,情人便可了却烦恼,相守一生。”

那花缠抬起头,看着“我们”,“花坊?我只知道城后有一个花坊,可是从来没想起要去过。只是...谢谢。”

元生那顿饭之后似乎有意躲着“我们”,不与“我们”交谈,目光也尽量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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