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并未合上。夜风习习,几滴雨水无意的打在李慕崎身上、脸上。李慕崎站在窗边,任由雨水击打着他。
李慕崎已经清醒,冷冷的雨水将他唤醒。他不该此时醒来,他该继续醉着,或许更应该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等待睡意再次袭来。偏偏没有,此刻的他实在太清醒,眼中没有一丝醉意,明亮的眼中闪着浓浓的恨意,收缩的瞳孔紧紧的盯着文雅阁——绚丽的灯光,在夜色中看来更加的别致,笼着一层绝美的光华,不应是人间的光华。
眼角的肌肉收缩、跳动,眼中的恨意愈来愈浓。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的握成拳头。李慕崎真的很想此刻将这一拳挥出去,击在那一片光华之中,击在张凤娘的脸上,将那一张丑陋、虚伪的面孔击碎。
不,他不该受如此简单的惩罚,她应该受到更加严重的惩罚,那才是他应得的。李慕崎一想到这里,心中顿时又一股热浪袭来,嘴角不自觉的露出来了邪恶,可怕的笑容,再配上此时他那张应狰狞而扭曲的脸,实在像极了地狱中最残忍的魔鬼。他的心又在想象着该如何折磨张凤娘,该让张凤娘受到怎样的惩罚,才是她应得的。
就在此刻,一道霹雳响彻整个天际,似要将整个天空劈为两半,与大地一同毁灭。许是他也不忍再见到如此的景象,那般丑陋的人。
就在电光闪动之间,李慕崎借着雨水看到自己的脸清晰的映在雨水之中,那是一张他从没见过的面孔,透着邪气,眼神也是那般的恐怖,让人不自觉的生起一丝冷意,背上的鸡皮疙瘩莫名的爬起。
轰隆隆的巨响,深深的击在李慕崎的心上,心中一惊,猛然间回过神来。额上已满是汗珠,面色苍白如此,呼吸也已没有了规律,胸口兀自上下起伏。
我这是怎么了?李慕崎心中一阵恍惚,问着自己:难道我本就是如此邪恶的人,我的本心便是如此?不,不,不。即使我的本心如此,我也不该那般去做。若是那样,伤害的就不仅仅是张凤娘一人,还会有无辜的人被牵连,他们不该受到那样的惩罚。
李慕崎慌忙甩着头,想要将内心那邪恶的想法甩出去,却怎么也甩不出去,它仿佛已经深深的扎根在李慕崎的心中,只会成长,不会枯萎。
一曲亲琴音,透着厚厚的雨帘清清楚楚的传到李慕崎的耳中,声音婉转,扣人心弦。
心静了,人也静了。静静的听着曲调的变换,听着雨声的激昂,听着花草在雨中轻舞···仿佛一切本该如此,人本不该那样,应如花草一样,只将花香洒满园。
他却忘了百花还有争艳时,草木也有争荣日,更何况是有思想的人?
曲声渐渐隐去,只有平静的细雨还在窗外流着。
李慕崎不再去看夜雨,也在望那处灯火,拉开纸,摸黑写道:窗外寒雨几吞心,谁家琴音惊梦人。夜雨潇潇几时休,将卧冷裘闻琴音。
李慕崎知道雨夜抚琴的人是谁,每到这个此刻她都会一支曲子。他曾应好奇,悄悄的跳到屋顶,坐在屋脊之上,借着皎白的月光,望着那个抚琴的女子:一袭洁白的连衣裙,裙角在微风中如浪花般的流动,一头青丝并未完全束起,散落在盈盈一握的腰间。如葱根般的十指在琴弦上轻捏慢拨。琴音响动之处,别有一番韵味。
李慕崎醉了,不知因琴音太美而醉,还是因抚琴的女子而醉。他不知觉的取过预备好的长萧,和着琴音,吹奏起来。
抚琴的女子一惊,抬头向李慕崎的方向望来,但见李慕崎正在吹奏此曲,眉宇间也并没有恶意,曲调中已没有一丝一毫的亵渎之意,也就放下心来,与李慕崎合奏了一曲。
李慕崎从未打听过那个女子是谁,他不想破坏心中的那一份美好,更不想让那个女子因为他而受到伤害。他只想将那个女子,当做是自己的一个梦,一个美好的梦。
骤雨初下之时,李慕华刚刚回到竹雨轩。秋韵早已等了许久,手中捧着解酒茶,还有一碗清粥。借着电光与烛火的微光,李慕华见秋韵俏媚的容颜之上,闪动着浓浓情意。朦胧的眼眸中映着李慕华的身影,嘴角微扬,勾出一个动人的弧度。
李慕华醉了,醉在了那一抹温柔中。他猛然间伸出双手,想将秋韵揽入怀中。不想却被秋韵轻轻的推开,秋韵轻轻的声音传到耳边“您醉了,该好好的休息了。”微微向后移动一小步,道“婢子告退。”福身一礼,慢慢的退了出去。
望着秋韵渐渐退出去的身影,李慕华轻声道“难道是我真的醉了?”轻笑出声,慢慢移到床边,躺了下去。心中顿时想起一事:此时的他不该想儿女之情,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怎能太在意儿女之事。若如此,自己的心就会被束缚,此时自己绝不可以那样。
况且今日张凤娘摆此宴,并非为自己,而是为了李慕崎,她那样做只想让那些人认识李慕华,了解李慕华,也在为李慕华安排他的婚事,也许今日席间见到的那个女子便是。
张凤娘躺在一张软榻之上,头枕在绣枕之上,盖着一条火红的袍子。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将她面上的纹路印的清清楚楚。眉头轻佻,似是在思考。
侍立于张凤娘身边的只有一个人——郑桂花,依旧一身火红的装扮,腰上系着一条翠绿的丝带,上面别着一条丝巾,两边脸涂着一层脂粉,灯光照在其上,泛着淡淡的光晕,唇很艳,上面应该挂着一层胭脂。
屋里只有郑桂花一个奴仆。那些小丫头已被张凤娘打发出去,其实她们也不想留在此处。年轻人总是好动,而且对事物有着各种的好奇。她们实在不适合待在这个地方。况且,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多嘴杂,谁能保证她们不会说出去。
秘密是不能被分享的,最好只有一个人知道。
张政纲的半张脸隐在暗处,只有鼻梁之下在灯光中,嘴唇有些干裂,紧紧的贴在一起。十指紧扣,置于大腿之上。双腿微分,弓起一个很自然的弧度。显然他十分享受这样的坐姿。他更加的喜欢所做的位置,恰好是张凤娘榻前的灯与壁上的灯交汇的地方,却也是最暗的地方。
“得给华儿定婚事了,”张凤娘道“若是没有一个强大的后援,他很难在朝中站稳脚了。”
“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正威将军韩馥,韩馥机智多谋,深明为官之道。况且,现今皇上又将他的女儿选入后宫。若是能与他结亲自然最好。还有一人便是武安侯刘刚,”张凤娘略一迟疑,接道“只是···他行事过于武断,此是大大的不妥。倒是我很喜欢他的女儿,聪明乖巧,惹人怜爱,而且她很像我年轻之时,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在我刚进入大厅时,我便发现她眼中的欲望,还有她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似乎很想得到我所有的东西。”
“韩馥虽是极佳的人选,但是我想皇上定不会同意。”
“为何?”
“他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李姓亲王的羽翼太过丰满,若是一个亲王的羽翼太过丰满,那时便不受他控制,而且也会面对跟大的危机。哪一个帝王愿意面对此事?”张政纲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道“至于武安侯刘刚恰是最好的人选。他已将自己的兵权交出,此时只不过是一个君侯,而且他绝对是一个聪明至极的人,不然怎么会有‘笑面虎’的称号。我觉得刘刚是最好的人选,他定会帮助华儿。”
“哦?”张凤娘疑惑道“刘刚若是一个极聪明之人,为何要在此时将自己的军权卸掉。他难道不为他的儿子考虑?”
“这正是他最聪明点的地方。”
“此话怎讲?”
“若是他不将自己的军权卸掉,他的儿子刘治武便不会有一丝机会。”张政纲道“皇上新登,实则最怕的便是先皇留下的那一批老臣。老臣之心难收。况且还有一班旧臣曾参加过先时的夺嫡之争,皇上怎知哪一个是自己可用之人?”
张凤娘接口道“当时参与夺嫡的那一帮旧臣此时不就剩下司马长明一人了吗?”
“此事可不是那般简单。能看到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看不到的不确定。”张政纲摇头道,“没有一人能保证刘刚没有暗中参与夺嫡之争,这是其一。皇上也不想看到刘刚曾管制的军队,最后成为刘刚自己的军队,而壮大刘家的势力,这是其二。所以,他只有卸掉军权刘治武才有机会。”
“若是如此,刘刚却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张凤娘的面上露出一丝喜色道,“只是白白的失去了韩家的支持。”
“若是失去确实可惜,”张政纲沉吟良久道“皇上不会同意李姓之王与将军们结亲,却不会干预文臣。”
“你是说···”张凤娘又是一喜道。
“嗯,我确实有此意。”张政纲又一迟疑方道“只是我与韩馥素未来往,若是猛然提起此事,只怕有些不妥。”
“若不行请皇上赐婚,毕竟你也是皇上的舅舅。”
“嗯,此时慢慢再提。”
“此事绝不可以缓,只可以速办。迟则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