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承依旧在煎熬之中,也许他的煎熬还会更深,甚至在他的生命会终结之时,他的煎熬仍在。尽头在何处?也许不曾有过尽头···
不仅是柳墨承,有如此折磨的又岂止是柳墨承一人,只要心中依旧有着无尽的贪欲,有着不会磨灭,只会长大的欲望之种,就一定会备受煎熬。一生活在挣扎与不安之中···
静静的等待着,等待那个未知的结果。或许那个结果是心中所希望,又或是心中的绝望,亦或是什么也没有等到——没有结果的等待。不论怎样,柳墨承此时只能够如此——等待。
等待本就是痛苦的煎熬,偶尔才会有欢乐与惊喜,那也许便是上天的眷顾。
风轻轻的撩动着不安的树叶——只有片片绿叶的枝条在风中荡漾,不知忧愁,亦不去管,也不在意人世疾苦。或许是因为它们实在太过无情,又或是它们已经经历过许久岁月,已经麻木,见惯了这样的日子;又许是不忍见到这样的画面,在做着并不是完美的伪装;亦或是只有如此才能够不去想人世间的善与恶,才能够忘记世上的伪善,与世上的大恶···
也许,那些表面的快乐,并不是真正的快乐,只是一层易碎的伪装,但是几人能懂?几人知道?又有几人能够明了?所谓的了解与知道,只是一种骗人的手段,而最想、也最容易骗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人,而是自己。
望着依旧不醒的李慕崎,穆荷的眼中已没有了泪水,有的只是希望与即将到来的心底的等待——即将面对的结果,洛秋河探视之后所说的结果。收回目光,望着此时的李安桐与洛秋河:李安桐方才面上的人皮面具已经被洛秋河撕下,露出他那一张满是担心的面容。幸好,方才他不曾表现出这样的神情。穆荷心下思道:不然定会令马如钢瞧到破绽。
而此刻,洛秋河在细细观看着李慕崎面容——每一个细微的,不容易被人发觉的、极容易被忽略的细节,手法亦是那般的独特、稳定;手慢慢的在为李安桐改变着他此时的容貌——几乎已与李慕崎的容貌无一丝差别,简直判若一人,令人难以分辨。洛秋河的眉头微皱,显然还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再一次仔细的瞧了李慕崎良久,又细细的在李安桐的面上摆弄许久,方才露出一丝笑容。
恰在此时,房门轻轻的被推开,杜如康捧着一壶清茶,缓缓而来,见到洛秋河面前的李安桐,不由得一怔。旋即,面上瞬间露出欢喜的神情,心中亦是十分的激动,眼中不禁布上一层厚厚的水雾,颤抖的双手,已然变得十分的无力。一声响亮的破碎之声,在屋中猛然响起,响彻杜如康的心房。“您···您终于醒来了。”杜如康满眼热泪,踏着碎了一地的残片,满脸兴奋的来到李安桐的面前,想要深处双臂去拥抱,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瞧到床上的李慕崎。仿如一桶冰水瞬间将心中那激动的热情冻结。不过,面上浮出满满的震惊之色,细细的瞧着李安桐,又仔细的望着李慕崎,颤抖的双唇不禁连声称道“妙,妙,妙。洛先生果然好手段,只怕这世上无一人能够分辨。”
“易容之术,只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却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心,与他的思想。”洛秋河摇头笑道“单单只是改变有一个人的容貌,终究只不过是一种欺人的手段而已。”
世上绝不会有相同的两个人,不论他们的面貌是如何的想象,但是他们的思想,总是会有差别,绝不会完全的一致。倘若他们的思想一致,世上也就不会再有纷争,也就不会再有战争,亦不会再有掠夺,也就不再存在军队。军人,本是守土卫国,但不知何时亦在为了某一个人的贪欲而战,为了某一种利益而出手伤人···
“但是我却难以分辨,”杜如康颤抖道“几乎已经信以为真。”
“那只过是你太过激动,”洛秋河淡笑道“若是你冷静下来,细细的观察,定会发现其中难以伪装的细节。”
“但是,那些并不是先生之错,”李安桐道“那只是我的错,与先生无关。”转过头,目中满是敬畏之色,望着李慕崎道“即使我能学会他的一举一动,也难以学得来他那一颗令人敬仰的心。只怕,穷尽我一生之力,亦难以学会···”
“虽然你学不会他的全部,至少你会学到他的分毫,”洛秋河望着李安桐,满是责备道“他的那一点分毫,已足够你一生受用。倘若,你的贪心太大,一心只想学会他的全部,只怕只是徒劳。学习本是积少成多,怎会有捷径,令人瞬间明白全部?”
李安桐不禁忆起李慕崎曾经讲过的一句话:莫要也莫要怪罪于教你的抱怨有些东西你自己很难学会,首先得问问你自己愿不愿意去学,问问自己何曾认真学过?亦莫要责怪那位传授你知识的先生,并不是他教授的方式不对,而是他对你实在太过无能为力。试问,有谁能令一块顽石开窍,令他学会世上的道理···
思到此处,李安桐的目中不禁露出异样的神采,又深深的望了一眼李慕崎,眼光又变的无比的干净,满是敬意。李慕崎曾言他与李安桐只是朋友,并非主仆,但是李安桐怎敢与他成为朋友,他自己配与他成为朋友吗?能成为主仆之关系,已是他心中所愿。
“他们今夜真的会来吗?”望着夕阳渐落,李安桐心中不由的担忧道“若是他们今夜不来,又将如何?”
洛秋河与穆荷对视一眼,不觉相视而笑。洛秋河爽朗的笑声之中,夹着穆荷浅浅的笑声。望着他们二人面上的神情,李安桐眼中满是疑惑之色;听着他们二人的笑声,李安桐不知该是担忧,还是该安心?李安桐不解,杜如康亦是不解。也许,他们二人如此笑容,只是想掩盖心中的忧虑,又或许,他们心中已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世上会存在十足把握的事情吗?
夜,不觉间已经来临,总是在最不在意之时,亦是在最不关心之时。它悄悄的来临,吞噬面前的一切,就连那些躲在角落之中,不易觉察之地,亦被它所吞噬,实是残忍。
望着无月的。只有寥寥几颗且十分昏暗的星辰,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恐惧之意,却又不知因何恐惧?是因无边的黑暗而恐惧,还是因黑暗带来的无尽的想象与可怕的思绪而恐惧?只怕世上无人能够清晰的分辩而出,能够完全诚实的道出···
屋中没有点任何一盏灯,最后的一盏灯,在穆荷离开之时吹灭。在屋中流淌的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似乎还有一丝恐惧夹着其中,不仅是恐惧,此刻还有阵阵的担忧在流淌。也许,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留在这样的屋中——满是黑暗的屋中,难免便会产生出恐惧与担忧。
但是屋中之人,并非常人,他是李安桐,一个经历过生死之人。一个如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恐惧——恐惧黑暗,又怎么会担忧——担忧未知。
寂寞与孤独,确实会另一个人恐惧与担忧,但是李安桐——一个历经孤独与寂寞之人,又怎会因此而恐惧与担忧?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响起,仿如窗外安静的轻抚秋叶的风声那般微弱;又似有经验的夜猫,发出的那么轻微的呼吸之声。
听到屋外的动静,李安桐的心中瞬间没有了恐惧,担忧之气也在空气中消失不见。嘴角之上不禁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流淌在黑暗之中的空气,也被他的那一抹诡异的笑容所感,瞬间变的十分的激烈,不住的黑暗之中翻滚。
窗户轻轻的被推开,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瞬间从微打开的窗户之中一跃而入。不知他如何动作,又将窗户合上,居然亦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若不是李安桐的听觉敏锐,而且亦是十分的有经验,只怕他亦不会觉察。
一双放着如狼眼一般光芒的眼睛,在屋中巡视一番之后,目光紧紧的落在李安桐身上。细细的瞧着李安桐缓缓起伏的胸膛,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之声,那人的目中不禁露出一丝残忍之色,其中夹着点点的怜悯之意。或许他亦在为这个即将逝在他手中的生命惋惜,又或许,他的这一点怜悯,是在为他自己怜悯——怜悯他的无情,怜悯他的多情。
望着安睡的李安桐,细瞧着他目中的“李慕崎”的面色,面上不禁浮出一丝惊异之色,仔细的瞧了良久,心中更觉得怪异,甚至十分诡异,不觉又细细的瞧了许久。心中又浮起一阵佩服之意。瞧着李安桐熟睡的容貌,右手一晃,一柄十分锋利且冰冷的匕首瞬间出现在他的掌中,瞧着李安桐颈上跳动的血管,目中的光芒,变的更加的残忍,甚至十分的诡异。
那人还未出手,就在此刻,走廊之上又传来几声微弱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窗户推动的声音。那人听到这细微的声音,身形一晃,瞬间隐在黑暗之中,一双发亮的眼睛,注视着那个被推动的窗户。
黑暗,本就是一种最好的伪装,亦是最完美的隐藏——隐藏邪恶与残忍。
李安桐亦听到了这一声响动,收起方才的那即将攻出的一击。听到这几声响动,心中不觉冷笑道“如此手法,竟然也敢出来招摇,甚至敢做如此之事。”
躲在黑暗之中的那一个人,听到这几声动静,心中亦发出一阵冷笑。
那人并不如第一个不速之客那般冷静,亦没有他那般十分的有经验,甚至没有他的那一份耐心。居然在关窗时发出一声极其猛烈的响声——却也不至于太大声,惊醒睡梦之中的那个人。甚至一纵身,直接跃到李安桐躺着那张床前。见到安睡的李安桐,直接出手,想要给李安桐最致命的一击。
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猛烈的破空之声。若不是隐在暗中的那个人反映还算敏锐,动作还算敏捷,只怕此时已经如李安桐窗前之人一般,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
不过,他的动作再快,终究还是未能躲过李安桐的追击。一声惨呼,那人应声而倒。呼声微绝,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又在黑暗中响起。这一次,已没有任何的哀嚎之声,只有痛苦的扭曲之声,与满是无助的挣扎之音。望着那个已经扭曲变形的脸,倒在李慕崎床前的那个人,心中不免有些庆幸,甚至十分的兴奋,那个如此痛苦的人,幸好不是自己。就在这一刻,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上的所有的痛苦,只有欢喜流在心中···
恰在此时,穆荷发出一声满是慌张惊慌之声,还伴着伤心的哭声···
听到这个声音,李安桐冷冷的瞧了一眼地上的那两个人影,急忙跃出,望穆荷屋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