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何不去救薛秉礼?”李安桐望着李慕崎不解道“他可是此案的关键,而且此时,若是他一死,只怕此案就此完结。”
“薛秉礼?”李慕崎望着李安桐不解的目光,以及他面上那担忧的神情,笑道。“那个人并非是薛秉礼,只是他们安排的一个囚犯而已。”
“难道您认识薛秉礼?”李安桐好奇的望着李慕崎,“怎么我会不识?”
“我想他并不认识薛秉礼。薛秉礼并不是普通之人,他出自官宦之家,”李慕崎并没有回答,回答的是金丽斌。金丽斌没有去瞧李安桐,仿佛是在自言“即使他是一位十分廉洁之人,亦不会出现那样的肤色;即便他的生活过的十分艰辛,亦不应该会是那样的一个神态;而且,他实在太急于认罪,竟然不去瞧一眼书写他罪状的状子,此是最奇怪之处。”
“我确实不认识薛秉礼。”李慕崎赞赏的瞧着金丽斌,十分同意金丽斌的推断道。“你的观察十分的仔细,好多细节,我也没有注意到。若不是因为我见过薛秉礼的那一道折子,我已认为那人便是薛秉礼。”
“莫要恭维我,”金丽斌面上浮起一丝冷漠之色,冷冷道,“我并不是一个傻子,亦不是一个极好糊弄之人,还有,我不需要你的如此赞赏。那样只会让我觉得十分的难受。”若不是因为金丽斌此时已经大概知道李慕崎的身份,只怕已经口出不逊。
金丽斌此时已经感到背后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射来,后背已经感到一股冷意直透心脏。
“呵呵···”李慕崎自嘲的笑道“世上居然有人不喜欢听夸赞之言。”
“夸赞之言确实好听,”金丽斌轻声一叹道“只是其中有几句是发自真心?”摇着头,又是长声一叹,“这些言语会令人上瘾,终有一天,会习惯别人的赞赏,甚至爱上溜须拍马之言。别人用此骗你,而你却享受其中,甚至学会用别人的言语,骗着自己。蒙蔽着自己的眼睛,亦蒙蔽着自己的心。让那些耿直之人慢慢的从自己的身边离去,甚至从此不愿在听一句真实之言,永坠谎言之中。”
“真实,世上有几人能够接受。”李慕崎不禁长叹一声道。“真是总是不如谎言美丽,令人能够接受。”
“谎言总是华丽,但是只怕卸下那一层伪装,会更加的令人恶心与厌恶,难以接受。”
“即使,有时明知是谎言,也不愿将它的那一层伪装揭开。”李慕崎满眼的惋惜道“人,总是愿意相信谎言既是真实,而且心中不断的告诫自己应该如此。”稍一停顿,接道“骗着自己,何尝不是在骗着别人。难信自己,亦不相信他人。”
瞧着众人思索的神情,李慕崎笑了笑道“我确实有瞧到金丽斌所言之景,但我之所以如此肯定那人并非是薛秉礼,恰不是因为如此。倘若一个人受尽折磨,每日受尽各种刑罚与非人之虐待,难免不会如他那样。”瞧着金丽斌深思之色,接道“再重的刑罚与折磨,亦改变不了一个人心中的希望,与他内心的执着与坚持。”
“为何?”
“因为那是他活着的理由。他一生的追求。”李慕崎目中绽放着炙热的光芒道。“无论是怎样的一个人,心中也有不愿放下的执着与追求。而他的一生,正是为此在不断的努力,在一次次的苦难中挣扎。”
“难道是因为那个人没有太多的挣扎吗?”金丽斌有些怀疑道“若是他受到太多的折磨与难以忍受的折磨,总难免会放弃自己心中的坚持与执着。”
“你想的确实有理,”李慕崎赞赏的看了一眼依旧在思索的金丽斌,笑了笑道“但是你还是太大意。忘记了我方才之言。”李慕崎瞧着金丽斌此时眼中的不解,与面上努力在回想的神情,见到金丽斌此刻面上浮着的那一抹痛苦之色,不忍道“凡事需要极其的注意与在意每一个细节,尤其是最容易遗漏的地方。”轻轻的拍着金丽斌的肩头,摇着头道“只是一味的埋怨自己,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尤其是那些已经发生,成为过去的事。”
金丽斌听到此言,眼中慢慢的又放出耀眼的精光。心道:若是一味的埋怨过去的自己,一味的追忆过去的往事,而不去审视此刻的自己,不去抉择如今之时,不去思考明日之事,只怕一生将会坠入永久的黑暗之中,见不到一丝光明。
过去的就随他过去;过去的过错,就留在那一时,却不能够忘记那些伤痕,并不是简单的面对过去的过错,记着那些伤痕,而是要学会如何改正,如何忘记。人活着就必须面对明天——那个未知的明天。
“我曾见过。亦读过薛秉礼的折子,在他的字里行间,满是对百姓的关怀与担忧,还有对那些贪腐之人满满的恨意与怒意。这些东西,刻在他的心中,留在他的血液之中,他又怎么会轻易的放弃,”李慕崎带着敬意道,“一个如他那样的人,即使受到非人的折磨与虐待,亦不会放弃心中的追求与执着。而那个唯唯诺诺的囚犯,满身的懦弱,没有一丝一毫的刚硬之气,亦没有一点怒意可言。他又怎么会是薛秉礼?”
“那薛秉礼,此时又在何处?”杜如康忍不住道。
“此时我也不知,”李慕崎满是担忧与关心的道。长声一叹,“只有明日午时,才能见到他,只怕那时,他的腹中满是痛苦与怒气,难以道出一句。”
距离午时还有半个多时辰,刑场周围已经围上一层厚厚的人群,几乎真是挥汗如雨,接踵而至。魏洲半城的民众都已赶到,伸着脖子,望着邢台之上那个面容肃穆。,似在祈祷的刽子手。难道那个目露凶光的刽子手心中还有仁慈?
刽子手的心中确实有着仁慈,他的面容沉静,满是虔诚之色。他在为自己祈祷,亦在为死在他刀下的那个人祈祷。愿他将心中的戾气放下,将身上的罪孽留下,带着那缕纯净的魂魄,往生,不再受世上的所有罪过。亦在为他自己祈祷,每一次的杀戮,便是在他的生命中画上一记沉重的符号。
杀戮,并不会改变什么,亦或是改善什么。只会带来更多的苦难,带来更多的离别,带来更多的怨恨与惋惜。但是人,总是希望它能改变一些它无法改变的东西。
人群之中,不乏有一些另类——没有一丝怜悯之心的人,露着渴望的目光,面上浮着享受的炙热的光芒,双手不断的摩擦,将自己想象成那个手握钢刀的刽子手:想象着在那一刻的来临之时,高举着双手,然后用力向下挥出,接着便能够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痛苦的哀号之音,还有面上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面容,已经突出的眼球,放大的痛苦,以及眼中那满是恐惧与挣扎的神色;仿佛见到那一道猩红的鲜血,从颈项处喷涌而出,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坠落在倒在地上吗,依旧在不断抽搐,挣扎的那具尸体;仿佛已经能够闻到盘旋在空气之中的血腥之味,甚至开始不自觉的舔食着自己的唇角。
这是一群可悲之人,亦是一群可怜之人,却也是一群不值得同情之人。他们只望到别人的生命是那般的卑贱,而瞧不到自己的生命亦是那般的卑贱,甚至还很恶心,令人厌恶;他们在享受生命离去的那一瞬间,却体会不到生命的短暂,不知该如何安放自己的生命,几乎毫无生趣可寻,只有在见到那一片鲜红之时,才能短暂的体会到自己的生命——总以为自己的生命尚未终结,其实不知草已葬在某一个岁月之中,而此时,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与他们一般的人绝不至于这般稀少。他们还算是最勇敢的一群,有些人,心中如此想象,却不愿意承认,也一直会否认,编织着各种谎言,欺骗着自己。他们不愿,也不敢去面对那个最真实的自己,永远也不会承认那个自己。脑海中勾勒着一个完美的自己,希望自己便是如此,甚至亦希望别人看到的亦是脑海中勾勒的那个自己。
能够骗过人的双眼,却骗不了人的内心——只要愿意用自己的心去看一个人,就会发现许多的不同,却也会厌恶此时的自己。
ps:只怪自己当时太过认真,才会给大家带来如此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