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在上海开会。晚上回到客房休息,打开电脑,收到岑蓝发给他的邮件。很意外,是一首诗。一首长长的诗。
成长是个漫长的过程
感觉到骨肉一层层的剥离
打碎的疼痛如沥青铺满修通的路
泡一道不浓不淡的君子茶
需要耐心的功夫
你说好茶须经得起煎熬
记得当初岸崖两端
彼此目光交缠
总有一些前世未了的因缘
留到今生作弥补
种种惊心动魄的细节
密密缝进衣襟深处
皱起的痕迹不提及
时光的手低垂
春风化雨滴落到心里
生命树伸向天空
这个世界爱与慈悲从未远离
你的回声融入我的潮汐
我的倒影投向你的涟漪
我们在水里在光里
在万丈的霞彩里
超越一切庸常的关系
沉默是种深长的启迪
哪怕回响寂寂
也独自欢喜
他在心里叹气,合上电脑,踱到窗前。夜晚的浦东,繁华更胜白天,五彩灯带亮闪闪,流连成一片海。他很想对她说,有些事,他无能为力。他只能后退,一退再退,退到无路可退,退到彼此都安全的距离。为什么女人就不懂,对男人而言,冷漠的背后也是一种关爱。
12月1日,她约他吃饭,他以为她懂了她,理解了他。但事实上她仍不懂。她不知道他要积蓄起多大的力量,来克制自己。一个男人在心仪的女人面前所构筑的理智,是脆弱的虚假的,像层纸一戳就破。但她被假象蒙蔽,以为是事实。
从上海出差回来不久,她再次给他来电话,让他吃惊的是——她说要离开心视野。尽管在电话里,他说尽好话并向她道歉,但伤害已经存在。当他听到她“嗒”地挂上电话,他一阵怅然若失。
他听见她在前台与小郑说话,声音还是这么好听,清澈,柔和。他闭上眼睛,过去一幕幕浮现。然后,他听到脚步声,像麋鹿一样轻巧又迟疑的脚步声,向他走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远远站在门边,下巴尖尖,笑得勉强,看上去清瘦许多,他的心无端地收缩。
她平静地与他招呼后,打算离开。
等一等,方德泽叫住她。他弯下身,拉开桌子的最底层抽屉,在抽屉里小心地翻找,一叠叠的文件和资料拿出来,从最底层取出一张纸,递给她。
岑蓝接过来一看,呆住了。
一张白纸,一张A4白纸。有人用钢笔描了一幅画,一丛兰花,线条流畅,花朵小巧,蝴蝶轻盈地飞在花丛上首。
于无声处起惊雷。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