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哗!”
半晚时分,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半空炸开。
绚丽,璀璨。
这是2016年的第一炮。
新的一年,开始了。
小渔村山道上。
杨开开着他五年前买来的老款手动挡大众轿车,带着他的老婆潘呈素行驶在回家的道路上,今天晚上他们要去奶奶家吃团圆饭。
车很旧,即便是行驶在乡村刚刚修建好的水泥路上,依然会发出像是拖拉机般的声响,无论杨开把车载音乐开的多大,总是能听到那让他厌烦的‘咔咔’声。
老婆潘呈素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握住了他放在档杆上面略显粗糙的大手,笑道:“开慢点,累了就休息会儿。”
杨开摇摇头,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没事。”
潘呈素说:“今晚吃了饭回去还是住奶奶家?”
听她这么一说,杨开似乎陷入了短暂的迷茫,片刻后他才说:“再看吧,小叔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今晚有事找我谈。”
潘呈素点点头,不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的乡村风景。
一个多小时后,杨开停车了,带着潘呈素下了车,他看了眼四周停着的宝马奔驰,还有路虎,心中又开始盘算着今年该怎么赚钱。
想什么办法赚钱?怎么才能赚到钱买老婆喜欢的房子?
不知道,很迷茫。
杨开是个作家,网络作家,通俗的说就是网络写手,是个写小说的。
三十三岁的杨开写小说已经有十三年了,从他十九岁遇见潘呈素,二十岁离开广州结婚的时候他就开始在写,一直写到现在。
论名气,杨开的名气不算大,但是经验足,写的小说也马马虎虎,每年大概能和网站签下一两本买断小说,一年赚的钱不算多也不算少,满打满算,差不多七万到十万左右。
怀着迷茫的心情,杨开和潘呈素顺着刚修好的水泥路向山上走去,因为上面是他奶奶前几年刚修建好的佛堂,是不允许有车开上去的,说是对菩萨的不敬。
老一辈的人总是很迷信。
杨开从来不相信佛这个东西,更不会去跪拜或是祈祷,所以他一直很不讨他奶奶喜欢,连带着其他的叔叔姑姑也不喜欢杨开,认为杨开一点也不懂事,老人家喜欢的东西,你哪怕是骗一下哄一下都可以,干嘛非要对着干?
但杨开却不这么想,他一直就是这个倔脾气,和他爸爸很像,性格很直,这一辈子他就没说过谎话,不管对人还是对事,他都是实事求是,从来没想过骗这个字。
所以,杨开在家族中这些年混的是最差的,基本上家里没几个人瞧得起他,甚至那些个姑姑婶婶都在背后说他没出息,家里这么多人在做大生意,就他一个穷小子连房子都没买。
“二表哥。”
杨开和潘呈素一路谈笑着来到山顶的佛堂门口,这时他二姑的小儿子徐晨正好在门口和几个小孩在放鞭炮,见到杨开来了,徐晨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其他几个小孩则是看了杨开一眼没搭理杨开,仿佛是把他当成了空气。
杨开笑了笑,上前摸了摸徐晨的小脑袋,和潘呈素走进了佛堂。
佛堂很大,是杨开的大伯和小叔一起合资给奶奶修建的,大概有七八百个平方。
杨开的奶奶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杨开的爸爸排在中间,是家里的老二,只不过杨开的爸爸自从和他妈妈离了婚后,夫妻两人就一直没有回过老家,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母亲则是在医院养病,每年过年都是杨开带着老婆来这里吃团圆饭。
来到佛堂内,杨开看见了他的大伯和小叔以及几个姑父正在谈笑,几个表哥表姐则是带着伴侣在一旁玩手机,几个姑姑在厨房忙碌张罗着晚上的团圆饭。
潘呈素此时说:“开,我去厨房帮忙,你去和小叔他们聊吧。”
说完,潘呈素走进了厨房,杨开来到了他小叔几人的旁边,有些生涩的打着招呼。
小叔杨鹏看了杨开一眼,拍了拍旁边的沙发,示意杨开过去坐,大伯和几个姑父则是随意的看了杨开一眼,继续他们的谈话。
杨开心中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坐在了他小叔杨鹏的旁边。
杨开满头白发却眸光炯炯有神的大伯杨雄此时对众人说道:“今年广州纺织商会新进了一批西非棉,我打算投三千万,你们要不要跟股?”
二姑夫徐江说:“大哥,我们一直做的都是纱布,这棉花可是一点也不懂啊。”
小姑父鹏华是个精明能干的HN人,带着HN的腔调说:“我听我朋友说这棉花的价格一直不稳定,尤其是国外的棉花,光是进口的费用都比利润还高,要是没有海关那边的熟人,根本没人敢动。”
小叔杨鹏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说:“鹏华说的有道理,棉花和纱布不一样,不但前期资金投入高,风险也很大,万一工人管理不利,一个烟头就可以把几百吨的货给烧光。”
见众人如此说,大伯杨雄咧嘴笑道:“鹏华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在年前已经和海关那边搭上线了,进口费可以减少一半,至于杨鹏你刚才担心的事情,我们完全可以避免,这棉花虽然怕火,但也容易吸水,卖给那些织布厂加工的时候也要加水……”
还不等杨雄把话说完,鹏华眼睛忽然一亮,说:“大哥的意思是我们卖货的时候,可以渗水进去?”
杨雄笑而不语。
杨开听到这,心中大概明白了点,棉花本身就轻,容易吸水,而进口的棉花又很贵,若是在卖出去的时候加点水,那个利润,想想都惊人。
“小叔,我出去走走,你们聊。”
杨开忽然站了起来,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出去。
杨雄几人瞥了杨开一眼,也没理会,继续刚才的话题,小叔杨鹏眼神复杂的看了杨开一眼,心中轻叹了口气,也是聚精会神和杨雄几个人谈论年后卖棉花的事情。
来到外面,杨开点了一支烟,坐在佛堂外面的石凳上,眼神迷茫的看着半空中时不时炸响的五彩烟火。
每次过年,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
杨开只要听到他不喜欢听的东西,就不会在待在那里。
只不过,今天的杨开,和以前想的不一样,格外的迷茫。
年前的时候,杨开带着潘呈素去海州旅游,正好看见一个楼盘开业,那个楼盘的地理位置很好,杨开就带潘呈素进去看了下。
价格惊人。
每一平米,需要一万五。
直到现在,杨开还记得潘呈素离去之时那种渴望和不舍的眼神。
她很喜欢那套房。
但是,存款只有二十多万的杨开,由于还要拿这些钱给母亲治病,给不了她那套房子。
杨开很迷茫,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他在想,要是他二十岁的时候在小叔那里努力打拼几年,是不是就可以买得起那套房了?
他在想,要是他高中时没有只顾着贪玩,白白荒废了这么多时间,是不是就可以买得起那套房?
他在想,若是自己的性格没那么倔的话,是不是就能和小叔他们一样做上大生意,然后就可以买得起那套房了?
他在想,潘呈素这么好的女人,能遇见她,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他是不是该倾尽一切给她想要的而不让她受到委屈?
他在想……
良久,良久。
杨开抽完了一包烟,眼中的迷茫,却始终没有淡化。
“开饭喽!”
徐晨这调皮的小家伙喊了一声,杨开愣了愣,踩灭了烟头,走进佛堂。
吃饭的桌子很大,是专门定做的,可以坐下十五个人,杨开和潘呈素坐在小叔的儿子杨辉的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边说笑边吃饭。
所有人都很开心,唯独杨开食之无味。
每个人的脸上都溢满了微笑,唯独杨开沉默着。
吃完饭,杨开准备带潘呈素回去,这时小叔杨鹏突然来找杨开谈话。
叔侄两人来到门外的山路上,杨鹏给了杨开一支中华烟,两人就这样边走边抽。
“小开,你也别怪你大伯他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想法和看法,等你哪天有钱了,就会明白他们现在的心情。”
杨鹏抽完一根烟,继续说:“今年过完年你跟我去广州吧,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写小说当做副业可以,男人总归还是需要一份正当的事业,我家那小子整天只知道玩,你比较稳重,只要你性格改一改,小叔保证这三年能把你带出来,至少一年赚个几十万不是问题。”
闻言,杨开沉默了许久,直到吸完一支烟,他才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等着他一起回家的潘呈素。
微冷的山风吹拂起她地秀发,她还是那么的恬静,只是十五年过去了,她似乎变得有些疲惫,没了初见时的那份朝气和活泼。
这一眼,仿若隔世。
呆呆的看了许久,杨开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深吸一口气,说:“好。”
听到这个答案,杨鹏似乎有些意外,诧异又欣慰的看了杨开一眼,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小子早十三年就这样该多好?行了,你先和呈素回去吧,记得十五号晚上等我电话,我大概是那天晚上走。”
说完,杨开和杨鹏辞别,挽着潘呈素的手一起走向下山的水泥路。
在路上,潘呈素问:“开,小叔刚才和你说什么?”
杨开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眸中已经没了那种迷茫,说:“我过年之后和小叔去广州。”
“啊?”
潘呈素和杨鹏一样,都是很诧异杨开这个决定。
这十五年相处下来,潘呈素可是非常了解杨开的性格和脾气,只要是杨开认定的事情,无论是什么,他都会一条道走到黑,就像写小说,杨开这一写,就是坚持了十三年,风雨无阻。
杨开忽然抱住了潘呈素,抚摸着她的秀发,闻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语气很深情,却有些哽咽:“素,这几年委屈你了,对不起。”
被杨开这忽然的举动搞得有些发懵,但潘呈素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温柔的拍了拍杨开厚实的后背,柔声说:“开,你不用自责,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不管你有没有钱,不管有没有房子,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