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的声音很小,嘟嘟囔囔的,像是在自言自语,但雷战和灵通也都听见了,他们觉识灵敏,于是都不觉微微动容。
那拉嗜酒,所以大家很少能见到他清醒的样子,每天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架势,不是在睡觉,就是哈欠连天,加上他一天到晚都是一身黑色的行头,神情忧郁,总让人觉得鬼气森森,没法靠近。
只有组里的人知道,那拉是有真本事的,而且他的直觉特别灵敏,比灵通天生的阴阳眼都灵敏,这种灵敏帮组里躲过不少灾劫,甚至有些足以致命的灾劫。他浑身是伤,现在的嗜酒就是为了压制伤口的疼痛。
他的伤口有的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落下的,有的是很小的时候就有的。据他自己讲,家族为了让他成为合格的萨满,在他8岁的时候把他送回了老家,在乱坟堆里给他搭了一间草屋,就走了,等到11岁的时候,他的窝又换成了深山老林里的山洞,等到15岁的时候才回到人类世界。如此一个人历练七年,就是为了提高他的觉识,当然也换来了一身伤痛。
郭玉作为组里唯一的女性,河东郭家的传人一直搞不明白,怎么还有这么变态的家族。后来灵通就此跟她做过一次沟通,原来萨满教与其他宗教有着显著的不同。
萨满文化源于原生形态的巫史文化,比宗教的历史要早得多,北方的诸多民族都有崇信萨满的历史。和藏族的原始宗教--苯教一样,萨满教也是一种多神系崇拜的宗教,崇信万物有灵,他们拜日月星辰,拜山河湖海,甚至天上飞禽,林间走兽,在最早起源的宗教之一,与南方的摊文化相对而存在于中国的远古时期。
满族的萨满文化在北方众多民族中是保存相对独立而且完整的,尤其在满人入主中原后,清朝的统治者虽然主张全盘汉化,但并未抛弃萨满教的信仰,甚至多有贵族甚至皇帝修建“堂子”,以萨满祭祀。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满族的各大家族都有自己族内的萨满,而那拉的宗族是原为明末海西女真四部之一乌拉那拉部,为满洲八大姓之一。自然也有自己的萨满,而且还有自己的一套选择萨满的办法。而那拉明锐的一支,祖上在满人入关以前就是宗族的萨满,那拉家族的萨满不世袭,也不是由上一代的老萨满口传心授,而是天授。
这一点有点像寻找转世活佛的方式,他们的上一代萨满,会在特定的时间举行特别的仪式,然后在家族的下一代里,所有5岁以下的孩子中间,寻找灵觉聪颖的孩子来加以培养,以期出现合格的萨满。
但如果没有出现,那就只能寄希望于第三代,如果到了第三代还没有出现合格的萨满,他们就会采取更加残酷极端的方式来寻回他们的萨满血统。如果三代以内没有出现真正的萨满,那么他们就相信是老天要收走他们的权利了,这个萨满家族也就走到了尽头。
很不幸,那拉明锐因为父辈的不争气,赶上了这一茬。三年的乱坟堆,四年的深山老林,如果能活着回来,十有八九会通灵,然后就能继承家族的萨满职责。
郭玉说,那也太残忍了,怎么说也是个孩子,又是自己的亲人,怎么下得去手?灵通说,对于这些古老的家族来说,有时候传承远远比性命重要的多。郭玉也默然不语,可不嘛,中华文明传续几千年,在许多时候,传承确实是要大过人命的。
所以上楼的时候,灵通一听到那拉这么嘀咕的时候,也是微微皱眉,进了房间就问,什么情况?那拉卧进沙发里,把身子隐藏进黑暗的角落里,半天才说了一句,有死气,很重。
灵通没有再问,难道这是家黑店?怪不得郭玉不愿意进来,可他并没有瞧见不妥啊。安排了众人说店里有古怪,晚上睡觉多加小心,但大伙都走惯了夜路的,都持着自己的本事,不太把这儿当回事。完了灵通又给赵行午去了电话,告诉他们店里确实诡异,但相信自己能处理的过来,要他们在外面要谨慎应对。
赵行午那里说,后面的尾巴去了另外一家旅店,刚才他尾随着去看了看,怕他们发现,没往近走,只是远远的瞧了几眼。跟踪咱们是三个男人,看样子有功夫底子,见他们开了两间房都住下了,才回来,我们就在外面守着吧,也可以暂时做个警戒哨。
灵通想了想,说我们以凌晨四点为限,四点以前他们不来,我们就来一次突袭,搞定他们,赵行午连声应是。
安排完后,一阵困倦袭来,灵通就睡了过去,正当自己迷迷糊糊准备翻个身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拍他。
睁眼一看,浓浓的黑暗里有一双精光湛湛的眼睛正在瞪着自己,是那拉。
灵通立刻坐起,问怎么了?
那拉说,那团死气越来越重,压得他睡不着,他要出去看看,怕咱们的人有危险。
灵通一听,那还得了,说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先把尾巴处理干净,回头再处理这里的事儿。毕竟遇到了,就不能当做没看见,那样的话别动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可没想到的是,这里居然提前发动了。
说着,穿了衣服,和那拉一起出了房间。楼道的灯早就坏了,所以他开了电筒,他旁边的房间,门闭合着,那是雷战和另外一个特警所在的房间。另外两个战士的房间是二楼最里的一间,那拉站在那儿仰着脑袋停顿了片刻,像在感觉着什么,然后一扭头,就“嗖”的一下扑向了最里的那间屋子,身影忽闪,瞬间就到了房门前,房门是开着的,随后而至的灵通推开门,打开灯一看,床上空无一人,两个特警都不见了。
床上只有两铺堆着的被子,北方虽然已经是夏天,但是山区的夜里依旧寒凉,得盖被子才能睡得着。灵通伸手进被,试了试温度,还有余温,肯定这俩人离开没多长时间。回头就跟那拉说了声,分头找,手机联络。
那拉应了一声,就转身往三楼去了,灵通又在房间里转悠了几圈,想在屋里寻找些蛛丝马迹,但没有找到,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其他人的脚印,说明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离开屋子的,窗子也没有打开过的痕迹,说明他们应该还在这座楼内。
这家旅店果然有鬼,想到这儿,灵通忽然怔在当场,他忽然想起来,那位接待他们的老妇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跟他们说过一句话,只是躲在黑暗里哼哈的吱声而已,而且,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瞧清楚那老太太长什么样。
大意了,说罢,灵通赶紧顺着楼道把所有的房间都查了一遍。等快到他们的房间的时候,灵通再次愣住,他忽然想起,这层楼房进来的时候自己是检查过的,怎么刚才一路敲门过来,上面都贴着封条呢?
等他再向自己的房间看过去的时候,顿时汗毛直竖,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里,从外到里透心凉。
原来他和那拉住的那个房间也贴着同样的封条,而且外面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看样子已经锁了很久了。他离近了看了看,封条上写着XX县政府于二零零八年封,原来,这个旅店在六年前就被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