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夕在恭房外等候。初雪在恭房内故意拖延。锦夕一再催促,甚至提出先行回去的想法,都被初雪劝说住了。初雪在等,等算的时间差不多,岑公公该回去了,她终于出了恭房,这才带着锦夕回去。
还未到浣衣局,便听到声声呻吟,唤得人心里发毛。
岑公公刚带人来,皇帝下令,挨个宫房,将偷跑出来听热闹的宫婢一一杖责二十大板。这一切都和初雪料想到的一样,于是她借故腹痛同锦夕躲过一劫。
二人回房,见大家都趴在床上,屁股湿红,想必伤的不清,梨花带雨个个哭成个泪人,见岑公公走后,苏莫姑姑去拿药酒给姑娘们上药。
锦夕见到眼下的状况,彻底傻了眼,杖责之时刚好她不在,这是哪门子福气?同情之余又不免庆幸。
能保住锦夕免于灾难,初雪也算松了口气。二人连忙帮姐妹们上药。
本以为一切都刚好躲过,初雪的心情也没刚才那么紧绷了,这时——
“岑公公到!”一声阴阳怪气的长唤。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岑公公不是刚走吗?姑娘们更是吓的抱成了团,用被子裹着身子瑟瑟发抖。
初雪原本放下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怎么会呢?岑公公为什么刚走又来?莫不成他知道漏掉了她们?不应该的,宫内蝼蚁之人众多,岑公公哪会记得她们?那么,岑公公此行何意?
但,不管岑公公此行何意,一会岑公公见到她二人安然无恙,想必那二十大板定是要补上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宫婢们即便再害怕,可岑公公一来,还是要接驾的,忍着疼痛,相互搀扶着从床上下来,整齐的跪满了一庭院,初雪拉着锦夕跪在了不起眼的地方。
岑公公一来二话不说,背着手对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婢挨个打量,在人与人的缝隙之中来回踱步,最后停在了锦夕和初雪之间。
“你们两个……”声音阴不阴阳不阳。
初雪一如既往的淡定,锦夕心虚的瑟瑟发抖。
“回岑公公,奴婢锦夕,刚初雪腹痛,便陪她去了恭房,不知您刚才来过,请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吧,以后我和初雪都不会踏出浣衣房半步,再也不去瞧热闹了,请您饶过我们这次。”锦夕额上的细汗层层直冒,整个人趴在地上哀求到。
谁知岑公公并没有下令立即杖责二人。
“你们两个抬起头来。”
锦夕瑟瑟的小脸吓得惨白,缓缓抬起头。
初雪此时镇静的很,抬起头来,面色从容。
岑公公左右打量了番,右手手指指向初雪,“你,起来,跟我走。”
初雪的内心的确有些怕,但并未表露出来,这么多人,偏偏是她,想必不是好事,她之所以坦然,是因为好在不是锦夕。
锦夕顿时没了安全感,恨不得扑上去抱住岑公公的大腿,希望他不要带走初雪,或者带她们两个一起走。
初雪看穿了她的心思,临走前,她转身留了个微笑给锦夕,示意她安抚她:她会没事的,她会回来的。
这个微笑充满了欺骗,初雪心里清楚,紧紧是为了安抚锦夕,若要锦夕上来劝阻,想必定会惹怒岑公公,那二十大板恐怕是躲不过了。她不想锦夕受到任何一丝一毫的伤害。
她要走了,这一走,心里充满了忐忑,未知的结局,却不想给锦夕留下负担。
她随岑公公出了浣衣局,也不敢多问什么,仅是低眉敛目的跟在后面。
离浣衣局越来越远,走的路也越来越偏,周围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太阳渐渐下山,更是徒增了萧条和冷涩。三两只黑乌鸦,时不时在树枝间啼叫。
这正是——通往冷宫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像是很久。
到了冷宫跟前,岑公公停下,对初雪道:“里面住着哪位主子,你可否清楚?”岑公公嘴里喊着主子二字,但早就不把琼华夫人当主子看待了,在他心里琼华夫人连低等宫婢都不如。
初雪抬头瞧了一眼,这不正是琼华夫人住的冷宫吗?她微微点头。
“那好,以后你就陪她吧,先前那位投井自尽了,如今这主子又被侯爷救下了,她既然活着,我又不得不找个人补上。”岑公公留下初雪让她伺候琼华夫人。
投井自尽?初雪心中不禁一寒,这种说辞海了去,有几个宫婢投井是真的自尽的?看来若要留下,定是活不长了。可眼下又别无选择。
“行了,别在这傻站着了,还让我请你进去不成?”岑公公表露出不耐烦。
他为何选初雪而不是锦夕,毕竟锦夕也没有受伤,可他瞧见锦夕便觉得一丝眼熟,想必逢年过节从她那捞来过好处,今后还能有的赚,而初雪瞧上去眼生,扔到冷宫也没啥可惜的。
“是。”初雪应诺,双手推门。
岑公公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轴已旧,门支支扭扭才开了,想必内里的环境更是差到极致。
可,全不然。
院子不大,院内的花草成片,三两只翩蝶落在上面,伴着夕阳红的余晖,暖人的很。
一路萧瑟的走来,却见到如此生机盎然的景象,枯木逢春也不过如此了。
初雪意想不到,滞留了脚步,向厅内望去,屋内的主人,见天色渐渐沉了,便点亮烛火,熄灭手中的火捻后,跪在观音像前的黄垫子上,双手合十,甚是虔诚。
初雪缓缓靠近她,脚步很轻的来到厅内,她背对着她,还是一泄如瀑的黑发散落在肩,近乎遮住了她整个背,还是笔直的腰杆,素衣紧裹的身躯,如同今日在皇家马场上见到的她一样,散发着高冷不易接近的气质。
兴许是初雪的脚步太轻,她并没有察觉到她进来。
初雪来到她身边,即便不想打扰她,也不忍打扰,可她迟早要知道她的存在的。“初雪给琼华夫人请安。”
琼华夫人,仿若未闻,哪怕初雪的影子倒映在她眼前,她只是缓缓睁开眼,拿起身边的木鱼。
她并未直视初雪一眼,仅是淡淡道:“一百两,岑公公。”
说完,双目微闭,轻敲手中的木鱼,声音清脆但节奏很缓慢。
一百两?岑公公?何意?初雪不解,支吾道:“夫人的意思是……岑公公刚走,奴婢这就去把他叫来。”
初雪转身就走,却被琼华夫人喊住了。
“慢,”感觉初雪并未领会她的意思,解释道:“想离开这吗?”
初雪的确想,毕竟她放心不下锦夕,再想到今后若要一直待在这里,恐怕不死也难活,眼看着没几年便能出宫了,如今……总之……太遗憾了……
初雪微微张开唇,一个“想”字马上便要脱口而出,可偏偏慢了半拍。
琼华夫人抢先接着问道:“你进宫多久了?”
“回夫人,十年。”
“那……你总该攒下一百两吧?用一百两贿赂岑公公,你便能离开这里。”
先前几位不愿在冷宫当宫婢的,都是用这个法子离开
的。
听言,初雪愣了愣,琼华夫人何意?分明是想她走。
初次见面,她不希望她留下,她也的确想离开。
“谢夫人指点。”
一百两倒是有,可现在没有,想必今晚只能暂时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