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浑圆，虽还是红彤彤的，却也只是能映出人的轮廓而已。
郑器的余光看着兄弟俩同乘一骑的和谐身影，耳朵也在听着兄弟俩的对话。
李建成问着怀中的弟弟，“闻草做什么吗？”
李世民仰着头看向自家大哥，笑道：“这便是长孙将军的高明之处，启民可汗问他在干什么？长孙将军便说‘我闻闻这里的草是否香！’”他用童音学着长孙晟的口吻，惟妙惟肖，煞是可爱。
李建成更是伸手帮他理了理额前的乱发，听着他继续讲。
李世民接着道：“启民可汗也蹲下来闻，摇了摇头道：‘没有香味啊！’长孙将军便呵呵道：‘不瞒可汗，例来天子巡幸所经之地，地方诸侯必要净水泼道，精心打扫，再以黄土铺地，以示自己的对天子的崇敬之心。诸侯怕下属干不好，大多还要自己亲力亲为整理好一段御道出来，再让下属效仿。晟见从榆林至牙帐都是杂草铺路，还以为是可汗种下香草，特意让陛下观之闻之呢！’”
“哈哈！”李建成听完立刻明白了，忍俊不止道：“于是，那启民可汗便亲自拔草了？”
“嗯嗯，”李世民忙不迭点头，“我到的时候，他还在拔呢！长孙将军治他还真是有办法。”
听着他二人的谈话，郑器对启民可汗如此听长孙晟的话很是不解。尤其是以可汗之尊，竟然对其行了大礼！可汗，就是部落最大的头，相当于皇帝了。郑器还记得突厥是相当强盛的，难道隋时的突厥这么弱吗？
既然想不明白，不如趁着还没到突厥，先问问比较妥当。想到此，他便开口问道：“世子，启民可汗贵为突厥首领，怎么会对长孙将军行大礼呢？”
李建成看向他道：“你有所不知，长孙将军的名号在突厥比在大隋还要响亮。”
“因为他长年在边境？”
李建成点头道：“不错，他长年和突厥打交道，他的精锐之师“霹雳堂”的名号也是突厥人给起的。”
“哦？”郑器有些兴奋地挑了挑眉，他一向对军事类人物感兴趣。“我早就听说长孙将军很厉害，连李靖都对他很是钦佩，世子便说说长孙将军的事吧！”
李建成突然偏头道：“郑兄认识李靖李药师？”
郑器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认识李靖，认识李靖的是自己的“父亲”郑毅，忙道：“不认识，我还无缘相见，是听家父说的。”
李建成这才点头道：“长孙将军射得一手好箭法，曾经以“一箭双雕”深得突厥可汗赏识，便经常邀请长孙将军到突厥乘猎。后来大隋建立，沙钵略可汗因娶的是周千金公主，不愿与大隋结交，并约同多个部落，想趁大隋根基未稳，夺取中原。先帝正一愁莫展，那时长孙将军还是个校卫，便上书告知突厥各部可汗看似听命于沙钵略可汗，则实内怀猜忌，各自为兵，尤以实力强大的达头可汗，阿波可汗，突利可汗为主，绝对可分离之。而他早年在与突厥各部落结交之时，已熟记突厥的山川走势，遂手绘成图奉上，并提出“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提议。先帝大悦，封长孙校卫为车骑将军，……”
李建成还要再说，李世民突然伸手将李建成的嘴捂住，“大哥，你再背我就要被你弄睡了。”
李建成偏头躲开李世民的手，李世民忙道：“我来说，我来说，大哥你休息会儿。”他边说边看向郑器，摇头道：“郑兄，我来说，要是我大哥说，估计你们都睡了。”
郑器忍住笑，点点头。他确实被李建成说的有些晕，本来很精彩的策略被李建成说成了催眠曲，也着实不太容易。
李世民道：“就是沙钵略可汗率十余万众突厥进犯，长孙将军先去找他西面的达头可汗，许了他一堆好处，达头可汗第一个撤兵。长孙将军再去找阿波可汗，本来阿波可汗还有疑虑，哪想到沙钵略竟然自断一腿，偷袭了阿波可汗北面的老家，他母亲也死在其中，阿波可汗怒与大隋结交，发誓与沙钵略不两立，解决了两个，就剩下突利可汗，这个突利可汗名染干，实力最弱，便是现在的启民可汗。”
“哦！”郑器点头，“我明白了，长孙将军又暗自买通突利也就是现在的启民可汗，那个沙钵略可汗见无人支援，便自动退了？”
“哪里会自动退？”李世民本说的眉飞色舞，说到这里却放低声音道：“是长孙将军派出他的几十名死士夜袭突厥大帐，毒刃刺伤了沙钵略可汗，没出几日他便死了，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郑器点了点头，还有是些疑问。他道：“就算启民可汗感恩，但他那几个王子不都对大隋有看法吗？会允许他们的父汗这样对一个隋臣？”
李世民“呵呵”冷笑道：“他们不服气又能怎样？他们敢吗？当年都兰可汗和达头可汗虽是牛鼻子吹上天，可也有坐拥数十万的突厥可汗，还不是被长孙将军用计打败？染干那时在突厥啥也不是，全靠长孙将军扶持，他那几个王子全都亲眼看着呢，哪个不对将军心怀畏惧？”
郑器一听莞尔一笑，心道也幸亏你才八岁，不然我一定以为是你亲眼看到的。对了，都兰可汗？
“都兰可汗？可是子殇姑娘的……？”郑器刚要说话却被李建成用眼色制止了。
李世民已然看到，立刻扭着脖子对着自家大哥笑道：“什么子殇姑娘？怪不得不带上我，原来大哥是自己**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建成笑骂的用手拍了下他头，“休要胡说，不然等见到阿娘，我可不为你求情。”
李世民一听，忙住了嘴，扭过身子靠在自家大哥怀里，闭上眼睛惬意地享受着。
“刚才说的没有都兰可汗，难道他是沙钵略可汗的子嗣？”郑器略一分析，便得到了答案。
李建成点头道：“不错。突厥一直就是这样，他们的首领都是阿史那氏，却是各自为政，谁强便听谁的。都兰虽刚当上可汗，但实力甚是强大，再加上他的可敦是前周的千金公主，虽然已被赐杨姓，改称大义公主，但他们还是成了我朝的心腹大患，后来千金公主还是惨死在几个人合谋的毒计中。”“千金公主”四字李建成说的有些重，郑器会意地点点头，现在也算明白了子殇姑娘的身世。
李建成接着道：“都兰可汗又向我朝求婚，陛下听从长孙将军言，许公主以启民可汗，启民带二百人出使我朝，长孙将军亦带二百人迎接。而都兰可汗求婚被拒，再细想自己很可能冤杀了大义公主，一怒之下便联合达头可汗共四万人马突袭启民可汗的使团，其实他们意在诛杀同启民可汗一起的长孙将军。”
郑器挑了挑眉，四百对四万？！比例如此悬殊，肯定是一场惨烈的突击战。
果然，李建成接着道：“那时我年纪尚小，一切都是听阿爷说的。阿爷告诉我，启民可汗当时是想投降的，他不想陪着长孙将军一起死。而长孙将军看出他的心思，根本不让他离开自己左右，四百人便保着他们突围。那一夜正值风雨，等他们突围而出时，只有三名侍卫跟随，余者全部被杀。都兰可汗继续追击，启民可汗真是怕了，他竟然想趁长孙将军不注意时私自离开。还好长孙将军早知其有异心，突围而出时便令一名侍卫到达伏远镇，点燃四处烽火，启民可汗这才跟着一起逃进镇中。”
郑器不解道：“点烽火求援吗？”
李建成摇头，笑道：“这是长孙将军使的兵不厌诈，他对启民可汗讲：‘城高地迥，可遥见贼兵，贼少燃二烽，贼多举三烽，若是大军逼进才举四烽，临近的其他使节可根本烽火数量派兵增援。’”
“哦！”郑器点头道：“我明白了，那启民一听是大举进攻，怕自己没有活路，赶紧跟着长孙将军乖乖进城。”
“正是。进城后长孙将军令人保护好启民可汗，实则是怕他有异动，自己则带着赶到的“霹雳堂”二千人马，与上柱国赵仲卿的一千人马一起出城迎战，都兰可汗没想到杀了一夜，迎来的却是不要命的虎狼之师，死伤俱多，只好败逃，途中被自己的部下杀死了。而达头可汗跑到灵州时正巧遇到越国公杨素的大军，被打得如落水狗似的，虽然逃了却再也成不了气候，也无力前来中原骚扰了。”
“从此突厥便是启民可汗一枝独秀了？”郑器做出了总结性的结论。
李建成笑道：“对，突厥以后便对隋称臣，不敢妄动。”
郑器头一次听说长孙晟有一个“霹雳堂”的特种部队，很是惊奇，便问道：“长孙将军的“霹雳堂”有多少人马？只听令于长孙将军吗？”
“二千人，全部是以一挡百的死士！只听命于长孙将军。和罗艺的“燕云十八骑”同出一辙，只是人数上要多得多，所以罗艺的“燕云十八骑”很是厉害，但真正会让突厥闻风丧胆的是长孙将军的“霹雳堂。””
原来是这样，可这样一个风云人物，为什么自己听到的评书演义却没有听说呢？看来他们还是看重唐初的功臣啊！若长孙晟晚生二十年，也许就没有李靖了。
“世民？”李建成突然轻轻叫道，见没有回应，他低声笑道：“竟然睡着了。”
郑器看不清他们兄弟二人的身影，这才惊觉天已经大黑了，几人边走边聊，竟忽略了时辰。
李建成知道李世民在自己的怀里睡熟了。他左手解下自己的披风，将李世民小小的身体盖住，声音也小了许多，道：“我们马上便到了。”
郑器“嗯”了一声，前面很是明亮，人声也嘈杂起来，用不了十里便会到牙帐了，这回又可以见到一个新人物启民可汗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