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风离不再言语,一拽马的缰绳,转过身去,再次策马狂奔,只不过被野狼咬过的腿部传来阵阵剧痛,让他难以忍受。
身下的这匹马,伴随自己奔跑了几十里地,又躲避了野狼的袭击,再加上强渡河水,早已经累的口中大喘着气,若是再停下来,恐怕立刻就会累的瘫倒,再也不能继续前进了。
高风离夹紧马腹,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着,这条山路,不知通往何处,但这周围,却只有这一条山路而已,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行路难,此刻高风离才体会到了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现在的一分钟,在他的感官之中,就好像是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人越是沉浸在痛苦之中,就会越发觉得时间竟会如此漫长。
“高秀才,不要再妄作挣扎了,这条路便是你的穷途末路,我劝你你还是早早投降,我杨某人担保不会为难于你!”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杨不韪的声音,显然这群捕快已经过河了,杨不韪将武道内劲通过穴窍震颤共鸣出来,所以声音显得越发洪亮,宛如晴天霹雳一般。
腿部流了大量的血液,高风离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几次险些掉下马去,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不逃肯定是死,逃还有一线生机,高风离的脑袋里倒也清楚,所以他根本不会投降,杨不韪的喊话只是枉费唇舌而已。
咯噔!
马蹄踩在了一块鹅暖石上,脚下一滑,顿时四角朝天,人仰马翻,高风离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不知在地面滚了多少个来回,撞到了一颗荆棘树上,这才停了下来,竟然却刺出了无数个透明窟窿,浑身鲜血直冒!
此时此刻,高风离再也没有一点力气了,甚至连睁眼都觉得困难,本来就是一介文弱书生,哪能经得起这般折腾,而且现在已经是遍体鳞伤了。
“哼哼,这条路上果然布满了荆棘,刺了我一身的透明窟窿,难道这条路真是我的穷途末路,我将命丧于此?”
高风离大喘着气,意念逐渐飘渺而去,他闷哼一声,在心底究问着自己。
“死生亦大矣,生无所恋,死有何惧?恨只恨,这世道沦丧,人心险恶,我高风离没有及早醒悟而已!”
高风离狠狠地咬了咬牙,直至此时此刻,他才真正地明白了自己本心,只恨自己没有及早醒悟,但却为时已晚,大限将至,死亡已近,只能视死如归而已……
咚!咚!咚!
但就在这时,一阵阵沉闷的钟声从山头上传了下来,紧接着,空寂的佛音随之而来,那么清纯高远,乍一听去,仿佛就能洗涤人心,高风离浑身一震,似乎被灌注了些许生命之力,整个人有了一丝生气。
他使了使劲,抬头远眺,就看见了远处山头上的那座寺庙,从这个角度望去,倒也格外醒目。
“我朝先皇尚佛,曾立下祖制,佛门可有自己的田产,僧众,规制,外界不可干预……”
恍惚之中,高风离就记起了这样的史例,如果遁入佛门,或许能够逃过此一劫,一想到这里,高风离仿佛抓住了一根救民的稻草,浑身充满了力量。
人就是这样,哀莫大于心死,如果心里绝望了,他的肉体就会慢慢枯萎了,相反,如果心中充满了希望,再重的伤病,也能慢慢痊愈。
高风离双后一撑,勉强站立了起来,打了一个蹴躐,跌跌撞撞地就向着山上奔去。
山路已经铺满了青石,但却近乎陡直,高风离爬的很吃劲,而杨不韪等人到了山脚下,也发现马匹再也无法再骑了,于是下了马来,踏着青石山路,迅速向上而去。
此时此刻,高风离和杨不韪等人相差很大一段距离,但高风离的速度慢,杨不韪等人的速度快,也就是说,总有一刻,杨不韪会将高风离追上,但前提是在高风离到达清凉寺之前。
“哈哈哈,高秀才,你是我的囊中之物,逃是逃不走的!”
杨不韪大笑三声,向着上方的高风离再次施加威压。
“这群朝廷的走狗,鹰犬,还想抓我,我宁愿跳崖而死,也不愿落在你们的手中!”
高风离没有说话,心中却闷哼着道,他再次恶狠狠地咬着牙,加大了力度,奋力向上。
近了,近了,离清凉寺越来越近,但杨不韪等人也离高风离也越来越近。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清凉寺的门口,就再高风离叩响寺院大门的那一刻,只见杨不韪腾空跃起,一脚踹在了高风离的胸口。
“高秀才,看你往哪里逃?”
杨不韪依旧带着一抹阴笑,循声问道。
但就在这时,只见寺门缓缓打开,一群光头和尚走了出来,将高风离围了起来。
“阿弥陀佛,不知众位官家所谓何事?竟将这位施主打的遍体鳞伤?”
其中一位中年和尚向着杨不韪问道,看样子,这个中年和尚在清凉寺中的低位应该不低。
“我们官家行事,岂容你等插嘴?”
杨不韪根本没给这个中年和尚好脸色,厉声喝道。
被杨不韪当面呵斥,中年和尚脸上显现出淡淡的不悦,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已经把这群捕快当做了敌方看待。
“大师,那王成宝为祸乡里,无恶不作,毒害我的父亲,为报杀父大仇,我才不得已将他杀了,现在这群捕快竟然要将我抓回去为王成宝偿命,请大师救救我!”
高风离逮着机会,迫不及待地就向着这个中年和尚大声说道。
“你是说王成宝?你将他杀了?”
中年和尚有点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再次向着高风离问道。
“正是……”
看着中年和尚夸张的表情,高风离也觉得非常奇怪。
“嘘,王成宝祸害了多少黎民百姓,前来我们寺院烧香的很多施主,做梦都想杀了他,能杀的了王成宝这个大恶人,依贫道看来,这位小施主应该算是大英雄才对!阿弥陀佛……”
那中年和尚双手合十,眼睛微闭,然后就义正言辞地说道。
“对,对,小施主是大英雄!”
在场的所有和尚听完之后,全都点头赞扬,异口同声道。
“我呸!你们这群和尚活的不耐烦了吗?一个杀人犯,也敢称得起英雄二字?”
顿时,杨不韪就已经怒了,在他的心中,不管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如何,但如今,高风离杀了人,就是一个杀人犯,就算大齐王朝沃野千里,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阿弥陀佛,杀人犯当然也可称作英雄,那要看他杀的是什么人,如果他杀的是罪大恶极的坏人,那么他就是英雄,而且是大英雄,庆阳县所有的老百姓都会为他感恩戴德!”
这中年和尚一口一个阿弥陀佛,但说出的话,却句句强硬无比,没有半点软弱之词。
此时此刻,在高风离的心中,彻底震惊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这群和尚竟然会挺身而出,保护自己,为自己辩解,甚至给自己冠上了英雄的美名。
英雄?这个沉甸甸的称号,该由谁去评定?
如今,这个中年和尚已经给了自己一个回答,不是官府,而是由庆阳县所有的老百姓去评定!高风离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中年和尚,在他的心中,俨然已经把他当做是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们这群和尚,一个个不在寺庙里吃斋念佛,祈福平安,跑出来管什么世俗之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杨不韪见到自己又辩驳不过这个中年和尚,顿时就又气急败坏,手中的钢刀一抽,只听见哗啦一声,半截明晃晃的刀刃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弥陀佛,这佛门清静之地,这位官家竟也敢行刀戈血灾之事,是不是在欺我们佛家无人?”
中年和尚更是针锋相对,丝毫不让,立马就质问道。
话音刚落,就只见一群和尚怒目睁圆,纷纷抱拳,摆好架势,组成阵法,将杨不韪等一群捕快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初劝杨不韪的那个小捕快不禁连连摇头,暗叹这可真是针尖对麦芒,彻底杠上了,要知道这群和尚可是实打实的武僧,哪里岂能容外人宰割。
一看这架势,杨不韪也深知不妙,在他的心中,和尚都应该是呆呆笨笨,如同软弱可欺的绵羊一般,但现在看来,这群和尚不仅不是绵羊,而且和野狼猛虎差不多。
“大胆,官府办事,你等一届沙弥僧众,也敢阻拦,今天我杨不韪若是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官威何在?”
杨不韪咆哮起来,他知道,今天一定要将高风离捉拿归案,不然的话,就会受到县太爷张世宗的责罚,而要将高风离捉住,前提就要收拾掉这群不知好歹的臭和尚。
杨不韪将钢刀彻底拔出,直指中年和尚的鼻尖,而所有的捕快也全都效仿,纷纷拔刀指向周围的和尚。
顿时之间,所有人屏气凝神,连空气也要凝结了一般,所有人都明白,如果动手的话,立马就会血溅五步,为这佛门清静之地带来血光之灾!
嗡!
但恰巧就在这时,一阵金光闪过,只见一把禅杖破空袭来,速度快到了极点,甚至都引起空气的共鸣,从众人的夹缝经过,准确无误,击在了杨不韪的胸口!
“嗯!”
杨不韪根本没有觉察,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随即飘散出去,重重地摔落在石阶之上,滚了几十个跟头,这才停了下来……
噗!
杨不韪大口一张,一口污血吐了出来,终于,还是将这佛门清净之地给染红了!
“何人?是何人暗伤于我?”
杨不韪一手捂住胸口,手中的钢刀指向前方,大声喝问道。
“阿弥陀佛,天地万物,皆由因缘和合而生,一人犯罪,众生同谋,吾皇纵乐成性,好杀成瘾,殿前宴饮,稍不满意舞姬乐工之举,治欺君之罪,一次性斩首三百余人,为世人所诟病,当朝宰相儒教圣人仲子,一次性斩首道家弟子上千余人,皇帝和圣人当做万民之表率,但却犯此恶行,败坏民风,世人效仿,该当如何?可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此时此刻,一个胡子花白,眉毛花白的老和尚就从寺门中缓缓走了出来,只见他双手合十,眼睛微闭,却边走边吟,竟然数落的是当朝皇帝和宰相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