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山用力的“嗯“了一声,闷声道:“好!”
瞧着郭山的目光,张安易忽然问道:“你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
“为何?“
“早一点闯出名堂,便能早一日相见。”
张安易莞尔一笑:“想不到你还是个洒脱之人。”
郭山也是一笑:“都是跟师父学的。”
郭山说完话,沉默不语,随后忽然上前一步,给了张安易一个大大的拥抱。
二人都是少年性子,性情如火般炽热,名为师徒,实则是挚友,这一分别,也不知究竟多久才能相见。
“师父,保重。”
“保重!”
郭山离去的时候是躲在梅正群的马车里,从庆县的东门出,街道边,一个略微有些伛偻的老人,久久注视着那辆马车远去,阳光西斜,他的身上透着一股伤感的氛围。
揉了揉脸,老者缓缓转过头来,他的眼中有杀气交错纵横,别离之后,孜然一身,也时候展露杀机了!
刀芒横斩,撕扯开了了一片漆黑的空间,黑暗之中,无数手臂伸出,仿佛从暗处袭来的毒蛇,直取要害!
数不胜数的飞刀宛若雨水般打下,扎**位,仿佛能够将体内沉淀的武学修为全部毁于一旦。
“飞蛾扑火!”
一个少年低吼,无边的杀气从天边袭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呼!”
陈独忽然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满是汗珠,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恐惧。
他的面容越发苍白衰弱,眼眶周围的青黑也变得明显。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清晨的阳光从屋外透出,明明是深夏,他却觉得周身寒冷,如坠冰窟。
他僵硬的站起身子,穿戴好了捕头的衣装,推开房门缓步走了出去。
庆县的街道一向热闹,他走在人群中,瞧着周围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庞,却是心中震颤,体内真气下意识的运转不定,他根本不知道在那些面孔下隐藏的,会不会是张安易。
陈独眼中流露出一丝后悔,他很清楚张安易的潜力究竟有多大,一旦放任自由,总有一天便是自己的死期。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身子委顿,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忽地,一道冷锋从不知名的地方直刺他的后颈,陈独猛地转身,面容狰狞,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在他周围,许多人被他吓了一跳,瞧着他的面容,指指点点。
无论是与他相熟,亦或者是陌生,都已经开始察觉这个庆县唯一捕头的不对劲之处。
所有的人都与他疏远了起来。
陈独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就算看见了他,自己该怎么做?
是杀了他,还是充满愧疚的道歉?
可无论自己怎么做,过去种种都不可能烟消云散。
陈独忽然叹了一口气,低着头颅,快步朝远处走去。
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他脸上的羞愧与恐慌。
陈独离去不久,行走的人群恢复正常,一个瘦高的中年人掏出几个铜板从身侧的水果摊买了一个苹果,随后瞧着陈独离去的背影,一边吃,一边陷入沉思。
刚才自己明明已经展露了杀机,可为何却下不去手?
难道是自己不当杀手久矣,开始变得软弱,亦或者是不相信自己能一刀将陈独杀死?
张安易心里明明恨透了陈独,心中的杀机却无法泛滥,手中暗藏的短剑更是无法露出锋芒。
心中略有迷茫,张安易脚下不停,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陈独的宅子面前。
他知道陈独现在不在家,略微环顾四周,他脚下一蹬,刹那间跃进了宅院。
恢复之后,内息运转通畅,就算是轻功也越发的得心应手起来。
张安易落在地上,足音微弱,他看了看此刻正站着的练武场,眼里有回忆与哀伤。
他想起了之前住在这里的事情,明明并未过去很久,却仿佛是百年之前的事情。
他想到在这里陈独对他的谆谆教诲,想到他担忧自己的内功,以“动中求静”之法提点自己,也想到了他酒后无意透露的“亢龙无悔”。
脑海里想到的都是种种美好之事,原本心中对于陈独的恨竟然越发淡薄。
想到此处,张安易心中不免意兴阑珊,他回到自己的屋子,将被郭山藏好的遗骨取出来,重新包裹,系在自己身上,随后去了陈独的房间,在他房间的墙壁上,用石头刻下了“好自为之”四个大字。
写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手臂肌肉无时无刻不再变化,所以写出来的字仿佛变化无端,与在石碑上所见到的文字,也相差无几。
写完这四个大字,他忽地叹出一口气,随后转头离去,眼中再也没有一丝留恋。
傍晚,陈独回家,走入自己的房间,瞧见了那变化不断地文字,眼中复杂的情感终究难以掩饰,他知道张安易放过了他,可是他的心底越发羞愧,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五日后,陈独无法忍受内心煎熬,与家中上吊,被捕快发现时,他早已咽气。
又十日,威虎庄,雪霜剑派以及戳风门三家寻到线索,查到了陈独的死亡,也查到了张安易的离去,所有的线索都在此地截断,有关于采石场内的事情,只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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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熟悉的官道上,张安易牵着一匹马,默默地行走着。
这条官道正是他来时所走,一路上,他经过了张黑子等人的村子,经过了李老头的茶摊,却从未停留半刻。
因为,他是去杀人的!
张安易周身散发着寒意,就连身侧的马都感觉到了问题,不适的打了一个响鼻。
张安易微微一笑,朝那匹马道:“抱歉。”
话音刚落,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竟然在一息之内彻底消失,统统缩回体内,如一条毒蛇般蛰伏起来。
张安易体内的杀气浓郁,就算是东方岚都曾因此特意招揽与他。说明,在杀气一道上,他确实是天赋异禀。
或者说,再过去十几二十年,他可能成为大燕第一杀手也说不定。
张安易翻身上马,手里握着缰绳,忽然想到:自己体内的杀气与之前在西极见识过的那位将军的煞气是否有关系?
除了单纯的释放杀气,还有什么其他的妙用?
想到此处,张安易忽然回头看向远方,那里的某处,坐落着自己半年后要去的地方——挽月剑派。
到了那里,自己在武学上的种种疑惑,应当能够迎刃而解了。
黄石县位于大燕的最西面,如果非用一个字来形容此地的话,那就是——穷。
黄石县地处偏僻,虽说靠近西极,在江湖上却是无人问津,根本不会有人到这里来。哪怕是武功再低的武人,都会厌恶这里的环境。
街道两旁,低矮的茅草屋子凌乱的排列着,偶尔有人出入,但奇怪的是,这些人里头,只有老人和小孩。
凡是成年的人,都会离开此地,到远方谋生。
张安易坐在一个小摊里,在他面前的木桌上,放着一壶劣质的茶。他做的规规矩矩,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住不远的一个轿子。
这是整个黄石县唯一的轿子,轿子上的花纹精美无比,两边的镂空窗户也是匠人用上好木材精心雕刻,看这手法,显然是出自南方。
光是这样的一顶轿子,便要花费将近千两白银。
四个端着轿子的,是身穿淡青色捕头装扮的汉子。
与陈独的缁衣捕头身份不同,这些汉子只是普通的捕头,个个身材魁梧,面容凶恶,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蛮横的气势。
哪怕在庆县,也只有一个捕头,但此地明明贫穷,却有四个,更诡异的是,这四个捕头竟然在老老实实的抬轿子!
黄石县只有一人能够拥有这顶轿子,也只有一人有权利让四个捕头来帮他抬轿子。
张安易冷眼瞧着,心中充满了鄙夷与厌恶,还带着无尽的杀意。
这股杀意潜藏体内,却宛若即将翻滚的浪潮,汹涌澎湃。
轿子在一处富贵堂皇的宅子前停下,一个捕头趴在轿子门前,另外三人则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侧。
一只绣着金边的靴子从轿内探出,这只靴子乃是丝绸缎面,上面缝着云纹,光看上去,便极为不凡。
靴子的主人踩着那捕头的背部,就这样走了出来。
张安易瞧着那人的模样,忽然眯缝了眼睛。
此人虎背熊腰,满脸的络腮胡子,一双虎目透着狡黠的光芒。
他的双手大且有力,保养得异常白皙,身上穿着一袭冰蓝色丝绸的长袍,光滑柔顺,腰间佩戴着一枚通透的玉佩,散发着淡淡的寒气,显然不是凡物。
天高皇帝远,此人便是黄石县的霸主,黄石县县令——叶大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