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人间四月天,乡野小径边此刻开着一个简简单单的茶摊。茶摊简陋,用一块白布略微盖着,上面零零散散的开着几处破洞。
白布下方,架着一锅蒸汽滚滚的热水,旁边规规整整的摆放着几个茶盏,这些茶盏看上去年代也有些久了,有的茶盏的边缘还磕出了缺口。
每一个茶盏里都都已经放好了墨绿色的粗茶,这些茶并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是一壶滚烫的热水浇下去,一片片茶叶渐渐浮起,茶汤清亮,略微泛着苦涩的香味四散开来,沁人心脾。
开茶摊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精瘦衰老的小老头。他将茶煮好,稍稍放了放,一边憨厚的笑着,一边将十个茶盏端了出去。
茶摊外,摆放着七八张竹子编成的桌子,每一张桌子都有四张木制长凳围着。此刻这些桌子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上,围坐着九,十个人,这些人围成一圈,看上去显得有些拥挤。
这九,十个人,一个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糙,看上去稍稍有些疲惫,面露风尘之色。原本不大的桌子被虬结的肌肉堆得满满当当,显得密不透风。
那小老儿端着六碗茶汤,一边笑着一边道:“各位,那里有好多空位,何不去那边做?”
十人中,一个最为老成之人一笑道:“镖局的规矩,俺们可不能怠慢。”
那老头看了看那十人,忽然笑骂道:“好你个张黑子,你那破镖局能接了什么单,还不都是乡亲们想要送去其他村子的布匹鸡蛋啥的,也不值钱,至于如此对待吗?”
那名叫张黑子的老成之人先是露出一丝赫然之色,随后义正言辞道:“俺既然开了这镖局,就得按照规矩来,就算这些东西不值钱,也得好好保护。”
“去去去,别净整这些没用的,我那闺女托你给我的东西呢?”
张黑子随手从桌子下拿起用粗布盖着的竹篮,递给那老头,笑道:“李老头,你闺女给你送的鸡蛋挺大个的,你给俺们点呗。”
“你还敢看我的‘镖物’,说好的规矩呢?”李老头笑骂道。
“咳咳,俺们天天来你这茶摊照顾生意,你怎么也得表示一下感谢吧。“张黑子仰着头道。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不就跟个武师学了几年,就自不量力的在村里开起了武馆,养了一堆闲人,现在没银子了,也就乡亲们心好,才让你们弄个所谓的镖局挣点钱,你总得上点心。”李老头训斥了张黑子几句。
一旁的桌子上,其他人捂着嘴嗤嗤直笑。
张黑子脸上一红,一拍桌子指着其他几个同伴道:“没看李老头骂你们是闲人,还在这里笑。”
随后又站起身子哀求道:“李老头,咱们弟兄几个来回跑了好几趟,实在是饿了,你就弄些鸡蛋给我们吃吧。”
李老头看他苦着脸,似乎想起了他小时候在村里玩闹的样子,一时心软道:“我这里还有一些面条,给你们烫些鸡蛋一起吃吧。”
张黑子一拍手,开心道:“谁都知道李爷爷煮面的手艺最好了,这下有口福了。”一听有面吃,他连称呼都改了。
一旁,其他几个汉子垂涎欲滴,哄然叫好。
几个汉子正哄笑着,不远处,有一个风程仆仆的少年骑着一头看上去有些瘦小的毛驴,手里捧着一本书,一边走一边看。
这少年相貌俊秀,眼神凝练明亮,不过他脸上头发上满是尘土,看上去倒是有些颓唐。
路遇茶摊时,少年似乎闻到了茶的香味,嗅了嗅鼻子,一扯缰绳,随后一个翻身下了驴背,将缰绳系到一旁的木桩上,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做了下来。
李老头见来了客人,连忙上前替少年胡乱擦了擦桌子,然后憨厚笑道:“客官,可要喝杯茶?”
少年点点头,正要答话,就听另一张桌子上张黑子豪爽笑道:“小兄弟,你来的正是时候,李老头的面条可是一绝,你要不要也尝尝?
李老头瞪了张黑子一眼,然后朝少年笑道:“别听他胡说,就是清汤挂面而已。不过客官若是想吃,小老儿可以多做一碗。”
少年笑了笑道:“既然那位大哥如此夸赞您的面条,那便来上一碗吧。”
“好嘞。”李老头笑着迎道,随后回到茶摊内,煮起面来。
少年瞧了瞧李老头的背影,又向张黑子点了点头,翻开手里的书,默默地看了起来。
另一张桌子上,一个汉子捧着茶盏,稍微吹了吹水里的茶叶,忽然开口道:“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几日江湖上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以张黑子为首的众人耳朵一动,纷纷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汉子似乎很满意众人的表情,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汤,抬头见众人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于是微微笑道:“你们知道西极城吧?”
张黑子点头:“西凉州最大的都城,离我们这里也有三四天脚程。”
另一个人道:“几个月前,王家的女儿嫁到西极做小妾,我跟张哥替王家去送过礼。”
张黑子在一旁点点头。
“前不久,西极发生了一场大变你们知道吗?”
“这俺倒是不知道。”张黑子摇头。
不远处,那少年忽然合上手里的书,朝这边看了看。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听说,当时整个西极被乌云遮盖,无数陨石从天上落下,将整个西极毁的支离破碎。你们也知道,西极建立在孤山上,因为这场大变,连山都塌了。”那人说到最后,瞪大了眼睛道。
一旁,少年忽然微微一笑,摇摇头将书摊开。
“那西极城里的人岂不是都死了?”
“那倒没有。听说是江湖正道上的一流高手去了,将西极人救了下来。”
“山都塌了,他怎么救的人?”张黑子有些疑惑。
“额。。。。。。,人家是一流高手自然有些手段。”
“张哥,你武功练的最好,可曾听说过这种手段?”
张黑子摇摇头道:“俺怎么可能知道,不过俺师傅曾经说过,那些一流高手已然超凡脱俗,不再是凡人了。”
“张哥,咱们要是一直练这两门拳法,能不能有一日也成为一流高手啊?”有人语气之中满是憧憬。
张黑子笑骂道:“若是练《宋祖长拳》和《开山掌》都能成为一流高手,那江湖上大家还对绝学趋之若鹜做甚?“
“说到拳法,我最近练的时候有些疑虑。张哥,你能不能教教我。”有人道。
“面来咯。”
张黑子正要回答,就听李老头在茶摊中高呼一声,随后,一股麻油的香气扑面而来。
“好香!”
有人赞道。
李老头从茶摊中走出来,捧出一碗面放在那少年桌上,随后转头对那几个汉子骂道:“还愣着干嘛,要吃自己去拿。”
几个汉子一听,轰的一声全都挤进了茶摊之中。
李老头骂了一声,有些担心几个汉子粗手粗脚的弄翻了东西,转头对少年道了声“慢用”便急匆匆的入了茶摊。
少年拿着筷子,略微端详了一番这碗面条。
只见面条洁白爽滑,如同阳春白雪,静静地沉在面汤里,一旁,一颗荷包蛋——蛋白如玉石,蛋黄如琥珀,躺在面上。
面汤上,零零散散的撒着细小的葱花,更有一滴滴香油,酱油浮在面汤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少年咽了一口唾沫,将面条搅拌一番后,默默地吃了起来。
几个汉子从茶摊里走出,有人迫不及待下,也不回桌上,直接蹲在乡野小道旁,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少年将面条吃完,仰头默默赞叹了一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朝李老头道:“老板,结账。”
李老头走过去,憨厚道:“客官吃的如何?”
“很好吃。”少年笑了笑,从怀里随意的取过一块碎银,放在桌上。
李老头见此,连忙摆摆手道:“使不得,小老儿的面不值这么多。”
少年咧嘴一笑道:“这么好吃的面,就值这个价。”说罢,直接将碎银塞再李老头手里,见李老头还要推辞,于是开口打断道:“老先生,我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给我来碗茶汤吧。”说完,捧起手里的书看起来,不再理会。
李老头见此,便不再推辞,朝少年拱手道了声谢,便会茶摊里忙活去了。
另一边,几个汉子也吃完面条,闲着无事,于是走到乡野小道旁边,活动活动手脚,准备练练功夫。
“你这招有些不对。“张黑子看了看其中一个汉子道:”这一招“探马势”讲究后重前轻,以右手长拳起手,其中暗藏擒拿,跌打等技巧。你看你,怎么可以使右拳,而且脚下步伐也不稳。“
那汉子搔搔脑袋道:“可是左拳我用的不习惯,总觉得没有右拳爽快。”
张黑子一拍那汉子的肩膀道:“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我师父也是这么教我的。”
“都看好了,这《宋祖长拳》应该是这么练的。”说罢,张黑子拳**错,虎虎生风,他拳脚打出,有劲风相随,卷起地上的尘土,看上去倒是气势颇足。
“不愧是张哥,这拳法我还跟他差得远呢。”有汉子赞道。
“他练得不对。”突兀的,有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那些汉子一怒,一起朝身侧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之前坐在一旁的少年,此刻正站在他们身旁,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张黑子,一边摇头道。
张黑子也已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一眼那少年,冷道:“区区黄口小儿懂什么。”
少年笑了笑道:“你这《宋祖长拳》是谁教你的,乱七八糟的。”
张黑子心中恼怒,他一向敬佩教他拳法的师傅,一听少年的话,冷哼一声道:“臭小子,你是想找死吗?”
少年也不动气,继续道:“你第十一招和第三十招前后颠倒,所以你在使这两招时,会觉得有些僵硬。”
“第三招‘探马势’该是短拳起手,而不是长拳。而且,那汉子刚才用左拳也无错,这一招本来就是可以左右手互换的。”
“还有。。。。。。”
“够了!”张黑子打断了少年,他脸色有些难看道:“你只是逞口头之能,纸上谈兵谁都会,我看你似乎也有武艺傍身,何不下场跟俺比试比试?”
少年低头笑了笑,似乎有些羞涩,不过他的话语却是狂妄至极:“我以大欺小有些不太好吧?”
“放肆!”其中一个汉子朝少年怒喝一声,转头对张黑子道:“张哥,这小子目中无人,让我教训一下他吧。”
张黑子冷着脸点点头,站到了一旁。
那汉子跳进场里,等着少年道:“小子,有种的你就报上名字,今天本大爷就替你父母教训一下你!”
少年笑了笑,将衣服系了系,走到那汉子面前,拱手抱拳道:“我叫张安易,初入江湖,还请赐教。”
那汉子哼唧一声,也不告知姓名,挥起一拳就朝张安易面上打去。
他心中恼怒张安易的狂妄,连招式都没有用,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拳,显得极为瞧不起面前的张安易。
张安易摇摇头,轻轻松松的拨开那汉子的手臂,随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马步不稳,一踹就倒,还得继续练。”在那汉子又羞又惊的目光中,张安易道。
“你!”
“大青,你太大意了,让我试试。”另有一个壮实的汉子将名叫大青之人拦下,站在了张安易面前。
“小子,你倒是挺灵活的,不过也就如此而已。”那汉子将上衣脱下,露出结实的肌肉,左臂上还绘着凶恶的猛虎纹身。
张安易朝他拱手道:“请!”
那汉子正要直接出击,就听张黑子在一旁道:“老虎,不要失了礼数。”
名叫老虎的汉子一听张黑子发话,于是满脸不情愿的抱了抱拳,随后面露狰狞的便是一掌拍出。
他《宋祖长拳》练得时日不久,但是《开山掌》却是这些人里除了张黑子以外,练得最好的。而且他天生神力,一掌拍出,隐隐有惊涛骇浪之气势。
“哟,换掌了?”张安易语气轻松,一边后退,一边冷眼旁观。
名叫老虎的汉子一连使了几掌都没有打中张安易,一时间气的哇哇直叫,不过他虽然生气,但脑子还清楚,知道稳扎稳打靠近不了张安易,忽然大喝一声,两条长长的胳膊伸直,一把朝张安易抓来。
这是《开山掌》中的“抱山功“,其中不光蕴含掌法,更有“擒拿”和“摔跤”的技巧,这是老虎的绝招,一旦被他抱住,连那名叫张黑子的汉子也挣脱不开。
“这招有点意思。”张安易一边赞道,不退反进,一边朝老虎身上靠去。
“既然你叫老虎,我便用‘伏虎势’战你,看好了。”张安易忽然低喝一声,小臂竖起,架在耳畔,欺近时,老虎的双臂正好被隔开,从一旁划过。
而张安易乘老虎空门大开,双拳变手刀,一起切向老虎双颈。
老虎骇然,自知若是被他切中,自己必然要输,于是猛力催动体内真气,将所有真气从丹田之中调动而出,汇聚在他脖颈的位置。
这是他们家传家的“硬气功”,听他家老人故老相传,这是从已经失传的“铁布衫“上学来的一些窍门,对抵抗拳掌很是有效。
他后来拜在张黑子的武馆里学习拳法,也不顾家里人反对,将这门“硬气功”传给了张黑子等人。
不过这门功法极为难练,到目前为止也就他与张黑子两个人练成。
“咦?”张安易见老虎脖颈处瞬间泛起光泽,暗暗称奇,招式陡然一变,转手刀为爪,一把抓住老虎的衣领,体内真气流转不定,“哈”的暴喝一声,身子一反,手臂上青筋暴起,将老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老虎猝不及防下,被张安易摔倒,不禁有些愣神,躺在地上,瞪大眼睛,半天没有爬起来。
一旁,所有的汉子看着被摔倒的老虎,也有些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