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荣恒堂没多久,冯氏便拉着苏锦诗稍稍多走了几步,朝凝香笑道:“无碍,我扶着你家小姐。”
说着,便和苏锦诗走在了前面,凝香知道冯氏有话要单独与苏锦诗说,知趣退后几步,与冯氏的贴身丫鬟蓉儿并一干丫鬟婆子等,慢慢地跟着后面。
冯氏笑道:“正好我去你母亲那,你也去看看吧。”
苏锦诗笑道:“这是自然。”
但心中却有些奇怪,一开始以为冯氏只是单纯地去看看母亲,这会子看来,非得捎上自己,是有别的打算了?
她这么想,冯氏看了她一眼,笑道:“其实三伯母也不瞒你,你母亲如今身体越发虚弱了,便是体谅你母亲,也不可让她生病继续操劳了,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家中事务繁多,每日的琐事就都操心不过来呢!可这么大个家,又不可无人管理,你祖母,又不爱管这些个事,况且你祖母年事已高,正是需要好好颐养天年的时候,我们这些儿孙们,自是要好好奉养体谅……”
她说着,朝苏锦诗一笑,这么一番话,苏锦诗已然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三伯母是想,先替你母亲担待些时日,把家里繁琐的事务调理好了,待你母亲病好时,再重新将主持中馈的权利还予她,权当体谅她身体不适,我也免当几日富贵闲人,替她操操心。”
苏锦诗淡淡垂眸。
冯氏笑道:“不过是个寻常小事罢了,但你也知道,你母亲向来多心,总是歪曲我的好意,我怕她多想,一来把事情弄复杂了,二来也多添了心病,何苦来哉呢?便是你祖母,也不敢跟她提起,生怕她误会了,又臊一鼻子灰!还是你说的话你母亲还听些,虽然我们大家都是为她好,但她却不一定领情,没得误会了我们的好意,但我们又不能因为她不明白事理,便放任她这么辛苦下去,所以待会儿,你就偏帮着三伯母说说好话,权当体谅你母亲,让她休养几日,把病治好了再说。”
冯氏说着,瞧着苏锦诗的反应,没听到往常一贯的听话回应,她有些奇怪,但想着这苏锦诗只怕刚生了大病,精神气都没恢复过来,一时和往常不一样也是有的,只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行了,难道还怕她不听自己的话不成?
冯氏安了心,看着远处的上房院,轻轻拍了拍苏锦诗后背,凑近低声道:“哎,诗儿,你便辛苦些,也别气着你母亲,我们都好好说话,病人为大,忍一忍权当尽了孝。”
说完起身,朝凝香吩咐道:“扶着你家小姐。”
凝香应声上前扶住了苏锦诗。
苏锦诗心中只觉一凉,有些冷笑了笑,静静看着前面的人。
主持中馈,怎么算是寻常小事?
当着女儿的面指责她的母亲,又怎么算是替她着想?
句句表明自己的通情达理,委曲求全,却句句都是别有打算,拿人当傻子糊弄!
三伯母,这就是你么?
眼见着已到了上房院,想拦也拦不住了,苏锦诗有些担心良氏,快走了几步,紧随着冯氏之后入了院。
一见到冯氏等人,小丫鬟连忙传道:“三夫人、六小姐到。”
屋里伺候良氏的花容听此,脸色一冷,见着神色淡下来的良氏,忙道:“夫人若是疲乏了,我便告诉三夫人说您睡下了,让她改日再来?”
良氏淡淡摇了摇头,“便看看她们想做什么吧,该来的,也迟早会来的。”
花容抿了抿唇,正要服侍良氏起身,便听到耳房外吴嬷嬷的声音,“见过三夫人、六小姐。”
“夫人呢?”冯氏清冷的声音传来。
吴氏忙道:“夫人刚进了食,已经睡下了,三夫人您……”
“哪能就这么快睡下了,”冯氏主动掀开毡帘,笑着看向屋内,“这不,屋里都还有丫鬟守着嘛!”
花容收住微冷的脸色,俯身道:“三夫人。”
看着身后的苏锦诗,又冷冷道:“六小姐。”
“夫人确实累了,刚要睡……”
“花容,”良氏的声音无力道,“扶我起来吧。”
冯氏笑了笑,花容脸色一冷,只好拿过大迎枕,扶良氏撑起身,接过吴氏递来的大袄,替良氏轻轻盖上。
苏锦诗看了眼冯氏的神情,笑了笑,推拒了小丫鬟端来的锦杌,偏偏坐在良氏身侧,含笑道:“娘亲可觉着还好?”
听闻苏锦诗关切的问话,良氏的心稍稍一松,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多喝一点粥,身上也好多了。”
冯氏眼觑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心中有些讶异,暗道这苏锦诗从来也不见对良氏这么关切,也不曾唤过什么“娘亲”,犯了次错,倒把两人的关系拉近了。
那良氏瞧着也似乎还有些精神气,根本不像丫鬟说的那样,对苏锦诗,也没有半分怨恼之色,这可与她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这两人的关系没有闹僵,怎么反而和睦起来了?
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心中五味参杂,轻轻地蹙了蹙眉。
苏锦诗不知她心中所想,瞧着良氏的脸色,自然不可能好多了,但比之前确实也好了些许,她也算稍稍安心,替良氏掖了掖大袄,又道:“娘亲正是需要多休息,我们也只是来看看娘亲,呆一会儿,随便坐坐而已。”
冯氏猛地抬起头来,苏锦诗这话,是打算将她要说的话压下去了?
她不敢置信,冷冷地瞧着苏锦诗,偏巧苏锦诗也淡淡回头看向她,朝她一笑,“三伯母有心了,不过娘亲瞧着也疲了,不如让她多多休息吧。”
这是什么话!
那她岂不是白来了!
冯氏有些怒然。
那吴氏和良氏都没觉着不妥,唯有花容,分明看出了冯氏别有他图,平常,惯来是苏锦诗在旁帮腔,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地说话,怎么这会子两人之间似有冲突?
她复杂地看了苏锦诗一眼,不明白。
冯氏也不明白,瞧着苏锦诗眼中的坚定,却越发觉着陌生,她的态度,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平常不是自己稍稍哄一哄,分析一下利弊,她都会乖乖听话吗?怎么现在反倒制衡起她来了?
她实在不明所以,所以不可思议地看着苏锦诗。
“诗儿,难道三伯母跟你讲的你听不懂吗?有的事情,推不得!你就非要让你的母亲这么辛苦吗?”
冯氏皱眉道,难道病了一场,就变笨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