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陪在丁夫人的身边,姚成嫫嫫前来低声禀报,“夫人,将军是生了大气了!大公子还在院中跪着呢!”曹操被升任为车骑将军后,府中诸人就跟着改了称呼。
这话,环夫人听见了,珊珊也听见了。丁夫人也正因为如此才叫了珊珊和环夫人来商量对策,却不想卞夫人也恰好前来请安,丁夫人也只能赐了茶,留她小坐一会儿。
“其实,大公子又何必呢!这董家的女儿,听闻这次女在府中甚是得宠,这娶了不还是咱们公子得了便宜去吗?这样的美事换作是旁人,便是哪有这样的福气。”卞夫人抿了一口茶,劝道。
丁夫人笑道,“谁说不是呢!待子修回来了,还请卞氏你也好好教导他几句才是。”丁夫人说得真诚,但卞夫人何尝不知道丁夫人这话里能有几分真假呢!
曹昂可是丁夫人的儿子,她自己不教导,倒是让卞氏去教导,这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也表明了丁夫人对卞氏的话不认同的态度。
卞氏也识趣,又说了些别的话,就起身告退了。
丁夫人挥挥手,“你的产期大约也不远了,往后就并不必来这正院里请安了,还是在沧浪舍中好好养胎吧!我已经去求了将军,二公子近日来会回院子来陪着你。”自从曹瑛出事之后,丁夫人面对卞夫人的时候,也就剩了最后一点情面了。丁夫人不爱在人背后道人长短,因此有时候卞夫人来请安,丁夫人也只能是爱理不理。
毕竟无论是哪一个母亲,面对一个害了自己孩子的凶手,都不可能真的平心静气。珊珊虽然和曹丕交好,但是面对卞夫人,还是觉得敬而远之的好。
待卞夫人离开了之后,丁夫人才道,“子修从来温顺,惟独在这件事情上这般倔强,我也是见过董家女儿的,次女的确不如长女来得性情温婉。子修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是满意的,这次女虽然是嫡女,但和子修来说,并非良配。只是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环夫人也觉得可惜,“将军此时怕是还在气头上,咱们都不好劝。”
丁夫人看向珊珊,珊珊也很无奈,“此事陛下已经下了圣旨。若说哥哥不好,我倒是觉得分明是陛下夺臣之志,父亲当日进宫,分明说了的是董家的长女。奈何圣旨已经下了,想要陛下金口玉言收回,怕也是不能的,父亲,也断断不能做此事。”
这个道理,丁夫人何尝不明白,“我就是难过,两个儿女,一个所嫁非人,一个婚事坎坷,我为人母亲,却半分都不能替他们做主!”丁夫人正说着,便落下了泪,“可恨将军竟这般纵容了卞氏,当真叫我心寒。”
为人之母,谁能说不是呢?
环夫人离开的时候,“姑娘可要去看看大公子吗?”
“大哥一向待我极好,母亲又这样挂心,我自该去看看。”珊珊逗弄着环夫人手中的曹冲,曹冲才九个月,却已经会开口叫她了,只是叫得不准,珊珊总听不出来是在叫她。
“也好,你父亲一向看重你,你去说话,或许他们都还能听得进几分。”环夫人抱着曹冲也有几分担心,“唇亡齿寒,真不知道将来我的冲儿会不会也有一日要面临这样的景象。”
珊珊不知道,如今对于她来说,未来也许真的会向未知的地步发展了,“我不会去劝说父亲或者大哥的。”
环夫人不解。
“无论劝谁,此事都只能无解。”
珊珊见环夫人并不明白,也没了解释的心情,“那,珊珊就先告退了。”
环夫人没有强留。
书房之外,曹昂还跪在雨中,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人,不知道是曹昂打发了他们,还是曹操不许有人伺候。雨水打湿了曹昂的情丝,额边还有些许碎发被雨水打湿粘在脸上,虽然狼狈,但眼神的坚定却未失了一个曹家公子的风度。
珊珊呆呆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曹昂不肯屈认的倔强神色,不觉生出许多感慨来,有情人总有不少磨难,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
珊珊挥挥手让白芷先回去侍奉郭嘉,自己撑着伞走近了曹昂。
曹昂察觉到了异样,抬头看见是珊珊,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珊珊的身高和跪着的曹昂几乎一般高,青涩的面容上带着一点担忧和心疼。
“珊珊,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被牵扯进来。”曹昂对她扯出一个笑容,如今他狼狈的样子可以给曹操看,却不想给珊珊看。
珊珊没有离开,“母亲听说你跪在这里,很是担心,她不敢出面替你说话,却也不放心你一个人。我陪着你一会儿,也好叫母亲放心。”她知道他倔强,却也不愿意牵连了自己,更枉论将他辛苦抚养成人的丁夫人。
果然,曹昂听见丁夫人,眼神里也有了几分动摇。
收到了典韦通报的曹操此时也走了出来。曹操站在屋前。
曹昂见曹操愿意见他,心里又多了两分希望,“父亲,求父亲收回成命。今生子修不愿另娶,求父亲成全!”
曹操冷眼看着曹昂,“子修,我从未对你像今日这般痛心过。你是我的嫡长子,我在你的身上所寄予的希望和你的兄弟们皆是不同,但你却……”曹操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回去吧,往后我不想再听见你提起此事。”
“父亲可还记得阿瑛吗?”
曹操的肩膀微微一颤,阿瑛出嫁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曹操善待自己的兄长和母亲。
曹操细细思索自己和这两个孩子的过去,也觉得有诸多亏欠,竟半晌不能答话。如果可以的话,身为父亲难道不也希望自己的儿女都能事事顺遂吗?
曹操还想说什么,身后却多了一件披风,“将军要教导大公子,也不必急在一时,大公子还年轻,历练终究不足,如何能和将军相较。”
珊珊看见卞夫人,心下警惕起来,卞夫人向来和丁夫人面和心不和,此时出现在这里,必然有所图,实在不得不防。否则,曹瑛就是前车之鉴。
曹操看着这眼前的儿子,已经长成了,许多年前,丁夫人就常常为其婚事担忧,可是他却坚持不娶,原以为是个有志气的,却终究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这一点曹操很不满,但又不得不承认,像他自己。
“算了,珊珊,你送你大哥回去吧!”
曹昂见状,连忙出声挽留,却发觉自己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能咦咦啊啊地发出一点儿响声来。
曹操仿佛察觉到这边有什么不对劲,回过头来看了曹昂和珊珊一眼,珊珊连忙应下,“是,父亲!”
曹操这才回了书房。
珊珊挥挥手,立刻上来两个小厮,扶着曹昂离开了书房前。
珊珊忍不住回头看,卞夫人已经被典韦请进了书房,卞夫人也看见了珊珊,嘴角勾起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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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不是一个冷情的人,相反,他多情。对于曹昂这个儿子,他有愧疚,所以才更难受。
卞夫人看出了曹操的心思,“将军舍不得大公子?”
曹操没有回答她,但这件事情是显而易见的。
“妾身虽然身不出门,却也听说了不少董家二姑娘的事迹,听闻这个二姑娘是嫡出的。论身世和大公子也是般配,不过听丁姐姐的意思,似乎并不是很满意这个儿媳。”卞夫人巧笑焉兮,常年生养的她其实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接连的生育令她容颜衰退再不如从前那般娇艳动人。她心里明白,曹操如今的地位越来越高,往后的女人也会越来越多,她已经不能以颜色打动他的心。那么,就只能依靠自己的智慧。
当然,她的策略也很成功。
她对于曹瑛所做的事情,本该早已超出了曹操的底线,但曹操却还能容忍她活下来,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四个孩子,曾经还有一个夭折,另外就是她的智慧。
当年曹操因为刺杀董卓不成出逃,曹家的不少部下得知谣言说曹操已死,纷纷想要脱离曹家,当时的丁夫人一筹莫展,还是卞夫人站出来,一席话打动了那些人,致使曹家始终都没有出事。
珊珊也不得不说,比起头脑来,丁夫人像是一个能够躲藏在丈夫身后的女人,而卞夫人更像一个能与之比肩的女人,能够陪着曹操指点江山的女人。
再者,丁夫人的出身比卞氏好上太多,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极好的出身,早就了丁夫人的教养终究留在内院之中,而卞夫人原本就是歌伎,在社会之中人来人往的环境之下求生,学会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是丁夫人所能比的。另外就是规矩,丁夫人极其看重规矩,可是在一个乱世之中,曹操本身就是一个打破规则的人,在这个立场上,卞夫人显然才是和曹操站在同一边的人。
可是对于珊珊来说,历史很重要,身边的人会更重要。
卞夫人能对曹瑛下手,自然曹昂也能。
也许,她应该要想个办法,曹操对于卞氏的尊重,令她十分忌惮。
毕竟她和卞氏之间也只能是敌人,敌人得势就意味着己方的失势,这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