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脸色凝重,“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珊珊环顾四周,草木茂盛的林子里虽然隐蔽,却少了一个可以彻底藏身的地方,这个山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山贼盘踞,“你受伤了,这附近的草木很高,应该他们看不见你,我去把他们引开好了。”珊珊从怀中取出了药粉,撒在伤口上止血,然后用布条将伤口扎好。
珊珊正要起身,却被曹丕一把抓住了手腕,“你疯了?那些山贼是什么德行,你若是被他们抓到了,还有活命的机会吗?”曹丕撇过头去,一副被羞辱的愤愤不平,“我曹丕虽然不是君子,也断然不会牺牲旁人性命来保全自己这般窝囊!”
珊珊看着曹丕认真的样子,顿了一顿,也许他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不堪。一个孩子而已,就算真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又能龌龊到哪里去呢!
曹丕见珊珊发呆,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登时就要把手松开来,却听到不远处一个声音,“老大,他们在这里!”
曹丕松开的手又抓住了珊珊,“走!快走!”
珊珊一手抽出匕首对着报信的山贼形成对峙之势,一手扶着曹丕站起来。却不料曹丕却一把夺过了珊珊手中的匕首,朝着对面投掷而去,那山贼应声倒下,再没了动静。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珊珊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曹丕的力道拉着往反方向跑去,山贼们在身后“”
良久,珊珊才回过神来,等等,方才曹丕是杀人了吗?
曹丕身上带伤,早已体力不支,珊珊一个女孩子,根本也不可能是山贼们的对手。他们已经惹怒了独眼山贼,一旦落入山贼的手中,只有一死。
曹丕忽然发问,“你会泅水吗?”
珊珊点头,这也算是她来到东汉之后学会的一样技能,只是她还不明白为何曹丕忽然要问这么一个问题。
但珊珊看到不远处的一条河之后,便明白了曹丕的用意。
山贼们越追越近,“快,他们就在那边!”
曹丕和珊珊站在河边,那河水又深又急,撞击在岩石上发出极其响亮“哗哗”水声,珊珊有些不确定,“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曹丕不回答,反问她,“我能相信你吧!”
珊珊只能点头。
身后的山贼已经追到眼前,珊珊的手环过曹丕的腰间,身后的箭已经离弦而出。
“三二一,跳!”
箭擦过珊珊的左肩,最终落入水中。
独眼老黄连忙追到水边去查看,却因为水流过于湍急,根本看不到人影的存在,气得独眼老黄狠狠揍了身边小弟一拳,“奶奶的,居然让他们跑了!你们谁会泅水,下去找!”
众人面面相觑,北方人本就鲜有会泅水之人,何况这河流如此湍急,想要寻人,根本是无稽之谈。
几个小弟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射箭的山贼,在黑陵道山贼中,除了独眼老黄,也就是射箭的连三哥最有说话的权威了。
连三哥也劝道,“老黄,兄弟们都会不会泅水,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咱们已经折了好几个兄弟了,再这么下去,你拿什么跟胖子抗衡?”
“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过是两个孩子,难不成还真有了通天的本事?想要搜查还不容易,沿着这水下游去找,他们若是能在这水里活下来,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出水吧!”连三哥虽然不如老黄工于心计,却也是个有脑子的人,关键是他比老黄要冷静,就冲着他先前能一直躲在隐蔽处,却能在珊珊和曹丕即将逃脱的时候给予一箭重创便可知了。
独眼老黄颦眉,最终同意了连三哥的提议,“好,你带几个人沿着河流下去找,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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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水流冲击着五官,珊珊紧紧抱住曹丕的腰身,防止水流将他冲散,然后每隔一会儿就带着他冲出水面保证呼吸,防止窒息在水中。然而因为水流太过急促,二人都被呛了不少的水,好在珊珊的泅水技巧还算不错,不至于晕厥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流慢慢变缓,珊珊拖着沉重的曹丕趴住了河岸边的水草,然后将曹丕使劲拖上了岸边。绝处逢生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感慨,曹丕翻身躺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喘气,连呼吸声都异常沉重。
珊珊暗道不好,伸手去摸曹丕的额头,受了伤、经历好一阵的颠簸,加上体力耗尽又在水中折腾,额头已经有了微微的烫感,这便是发烧的前兆了。
只是发烧倒是还好,珊珊最怕的是破伤风,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破伤风针可以打,若是不小心感染了,只能是一命呜呼的结果。
珊珊怀中的药都已经被浸湿,肯定是不能用了,如今只能是先生火把衣服都烤干,防止进一步地恶化。曹丕闭着眼睛,脸上泛起了不寻常的潮红,珊珊连忙拍着曹丕的脸,“诶,千万别睡啊,咱们得先找个地方能生火的,你现在已经开始受寒了,再撑一撑。”
曹丕疲惫地睁开眼睛,扶着珊珊的手努力站起来,蹒跚的步履已经难以支撑,几次都差点跌倒,连带着珊珊也摔在了地上。珊珊寻了一根比较粗的树枝当做是拐杖,扶着曹丕将所有的重力都压在自己的身上,带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曹丕累得连话都不愿意多说,珊珊怕他睡着,只能强忍着辛苦,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试图让曹丕打起精神。
可能也是因为一系列的遭遇将二人的霉运都用尽了,珊珊竟然发现了一处被废弃的小山洞,“也许师父说得对,否极才能泰来,咱们找到落脚处了。”
进了山洞,珊珊就把曹丕放了下来,曹丕眯着眼睛道,“多谢。”谢什么,曹丕没说,也没力气说,伤口的疼痛几乎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珊珊扯起嘴角,“不用谢。”山洞里还剩了不少的茅草,显然这里曾经有人落脚过,珊珊将茅草抱来,给曹丕盖上,茅草能吸水,还能保暖,“要谢就谢老天吧,好歹它还让我们绝处逢生,留下了一条性命。我去外头找柴火,山里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猛兽,我回来之前,你千万别睡。”
曹丕极缓地点了一下头,珊珊撑着最后的体力离开了山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曹丕意识也渐渐涣散了去,可一想到珊珊还在外头,又努力撑起眼皮,他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若是睡过去了,可能就真的再也不会醒过来了。而且可怜的是,他如今能相信能依靠的也只有珊珊了。
他担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也不知道曹府的人能不能意识到自己和珊珊已经出事了。毕竟这里到底是哪里,他不知道,珊珊也不知道,除了等待曹府的人来解救他们,别无他法。
这样无力等待的感受当真令他不爽。
曹丕迷糊间还想了很多事情,想到了母亲卞夫人,想到了他的童年里常常跟着父亲辗转战场以获得父亲的重视,想到了夭折的幼弟时母亲的伤心和父亲的漠然,以及珊珊。
当他得到消息父亲在外头认了一个女儿的时候,他觉得有种吞了苍蝇的感觉。父亲已经有了那么多儿女,还有何晏这个假子,却还要认一个女儿。这样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一个何晏已经令他很不舒服了。
珊珊明明比他要小,却几乎不喊他二哥,总是啊诶喂地叫他。当然了,他也从不称呼她。
而且她还很特立独行,不好好安分地待在闺中学习女德女红,却最喜欢钻研医术,还当自己是在外行医的医女。还喜欢装扮成男子,到处跟着男子厮混,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但曹丕也不得不承认,他并不反感男装的珊珊。
珊珊比他想象中要聪明,也更冷静,他必须承认,男装的珊珊一点都不令他反感,反而衬出眉眼间还有些英气。
最后还有珊珊对他泼水的情形,从来没人敢对他无礼,表示大哥曹昂也从来不敢在他的面前摆大哥的谱。可偏偏珊珊就敢对着他放肆。
他是很生气,可是现在再想起来却没有那样生气。
年仅十岁的曹丕有些疑惑,他好像觉得自己有些变得不可理喻,那是他最讨厌的样子,可是他却想不明白为何。或者说,他也不会去细想,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变得不可挽回了。
他撑着眼皮,洞口的情形一点点模糊了开来,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他上过现场,警觉性还算不错,他不能任由自己在一个陌生而危险的环境里放松警惕。
眼皮打架的痛苦直到他隐约看到了一个蓝袍的幼小身影才算结束,他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彻底陷入了黑暗。他记得珊珊今日穿的就是蓝袍,她平日里也最喜欢着蓝袍。
不,还有素色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