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平凉低声道,“那边的人来回话,说是本来已经得手了的,却不想中途出了岔子。没想到使君认下的姑娘是个医女,还是华大夫的关门弟子,医术的话,看起来是相当不弱。竟在紧要关头救下了环夫人和六公子。使君对外都说是产婆的功劳,没让人知道是那个白珊珊的手笔。”
“难怪!”卞夫人冷哼一声,“是我算漏了她。那元机那边又是为何除了岔子?”
平凉说起这个来,脸色越发不好,“本来他们是打定主意在半路上偷袭,却不想使君大人将用的都是自己的亲卫,护送环夫人回来。元机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了,怕惹了使君的怀疑。”
“使君当真对她上心。”卞夫人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眼中全是苍凉和悲哀,“可怜我熊儿去的时候,使君连问一句都没有。同样是他的儿子,却不想一个如天,一个如地!”
平凉也是与她的主子一般感同身受,自从环夫人入府之后,使君便将心思一味扑在了环夫人的身上,府内多少的新人旧人也都一并冷落了。
平凉低声安慰道,“其实主子也不必太过伤心,环夫人所仰仗的无非就是年轻些许,使君大人贪图新鲜也不过几日便也就丢开了。”平凉不以为意,“夫人想,当年刘夫人那样得宠,几乎逼得丁夫人的地位不保,可最后使君还不是说丢开就丢开了。何况环夫人得宠,使君大人不还是纳了一个方姬以侍枕席。夫人不该因着五公子的事情去和环夫人计较一时的长短。”
一切,来日方长!
卞夫人面对这镜子之中面容萧瑟的自己,指尖轻轻滑过面庞,“是啊,一切来日方长。我今日输给了她,未必将来我的儿子都要输给她的儿子!”
平凉见卞夫人能想通,莲步轻移,“夫人这样想便对了。环夫人入府不过这一两年的时光,而夫人却已经为使君诞下三位公子。使君仍旧是十分敬重夫人的。”
一个女人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却只能得到些许敬重又能如何?她不愿意成为丁氏,永远只能和自己的夫君相敬如宾。
卞夫人令平凉取出她先前收起来的所有的胭脂水粉,她已经沉寂得够久了。曹熊终究还是离她而去了,曹操终究没有回来,环夫人终究还是生下了儿子。
今日环夫人进来的时候,身段婀娜、和田碧玉的步摇雅致又清丽,素净的容颜上只是轻施粉黛,便耀眼地令她都移不开眼,何况是曹操呢?
和她相比,自己已经三十许了,眼角的皱纹已经完全遮掩不住,一脸的憔悴更使得她看似年逾四十。
她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就要亡羊补牢,她可以容忍自己沉浸于悲痛一时,但绝对不会是一辈子。
※※※
环夫人回了曹府之后,便有意无意地陆陆续续拜访了曹府所有的女眷,她在纸上一个一个名字地划去,“都不像,卞姐姐都难过成那样了,也不可能是她。孙姬一向与我交好,也不可能会害我。”
环夫人总结完毕,“怕是我们都想错了吧!”
珊珊却对着她翻了一个白眼,随手抓起一块小糕点,“其实我来的时候,真的应该给你捎一套《甄嬛传》看看。”
环夫人连忙摆手,“我向来不爱看书,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我一看见就头疼!”
珊珊再翻了一个白眼,“难怪父亲当初让我陪着你的时候,坚持让我多给你念点书!”珊珊从席子上起身,拍了拍手,“罢了,这些事情我也不擅长,反正你没事儿多留点心就好。出来也有好一会儿了,我得回去陪母亲了。”
“诶,等等啊!”环夫人还有些舍不得珊珊,难得有人和她有共同语言,她可舍不得珊珊来了一会儿就走,“你每日陪着丁夫人学女红看书的,难不成不觉得无聊吗?”
“也总比陪着你逗孩子的好吧!”珊珊装无辜状。
其实丁夫人本也带着珊珊学女红,然而在珊珊十个手指都被扎了无数个血洞之后,大姐曹瑛笑着对丁夫人道,“母亲还是快别为难珊妹了,珊妹惯用针灸的针,好歹这扎下去也不见血,这绣花针再扎下去,母亲不心疼,我都要心疼了。”
大约丁夫人也真的觉得珊珊在女红一事上没什么天赋,只好作罢。好在珊珊认字,对念书一事上十分上心,曹操书房中不少书都被珊珊接来观阅。丁夫人也就由着珊珊去了,做不了贤德的妇人,也还能做个有才学的妇人也是好的。
珊珊并不知道丁夫人是这么想的,只觉得丁夫人没再逼着她学女红就好。
珊珊陪着丁夫人和大姐曹瑛还可以看看书,但陪着环夫人也只能每天看着她逗孩子,自己又插不上手,着实尴尬。
话音刚落,曹冲便在室内哭了起来,乳母笑道,“怕是饿了。”
珊珊摊开双手,无奈道,“你看吧!”
环夫人也是无奈,“罢了,你去吧!今天家宴,你记得和我坐一块儿啊!”
东汉的桌子又不是一张大圆桌,还能想坐谁旁边就谁旁边的?
珊珊只能推脱,“再说吧,一切还要看母亲的安排。”
珊珊绕过竹林的时候,却被一个小小的身影给撞到在地。珊珊扶着一旁的竹子站了起来,看了看还趴在地上的小男孩,顺手也将他给扶了起来,“怎么样,摔疼了没有?”
小男孩倒是也要强,愣是连哼哼都没有。珊珊打量了一下,这一身的装扮怕也是个主子,年纪瞧上去还小,不过四五岁的光景。
小男孩歪着头问珊珊,“姐姐你是谁啊,我没见过你啊!”
“我叫白珊珊,刚来曹府不久。”珊珊立刻反问,“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刚想回答,却被身后的一阵声音打断,“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贱婢,也敢问府上公子的名讳!”
珊珊不由得有点不爽。靠,居然叫自己贱婢?贱你个头啊!
看着那声音的来源也不过是和她身量相当的男孩,珊珊已经隐隐约约也猜到了些许他的身份。本不想生事,但想起丁夫人入府时候吩咐自己的话,也有了两分底气。
比横,谁怕谁啊!
“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就敢以贱婢二字称呼?”珊珊也学着男孩的样子,扬了扬下巴,“要是真论起来,我还是你的二妹妹。若我是贱婢,那你算什么,贱婢的兄弟吗?”
珊珊这话已经算是客气了,好歹自己刚进府,也不想要得罪了人,能让对方知难而退也就罢了。
当珊珊和男孩还在僵持的时候,圆润的小男孩却打破了僵局,“啊,我知道了,你是二姐姐,孙姨娘说过的。二姐姐,我叫曹植,你可以叫我植儿。”
珊珊蹲下身来,点点头,“好,植儿!”
曹植拉拉男孩的衣服,“二哥,这是我的姐姐,你该叫妹妹!”
既然曹植叫他二哥,那他便是曹丕了。史载曹丕生于中平四年(187)冬天,曹植生于初平三年(192)。
珊珊虽然不喜欢曹丕的傲气,但她好歹也是妹妹,也不该授人以柄,屈身行礼,“珊珊见过二哥。”
但那曹丕却侧过身去,回避掉了珊珊的行礼,眼中满是不屑,“不过是父亲在外头捡来的遗丑之辈,倒是敢和本公子称宗族之缘,恬不知耻!”他转头拉起曹植,“还不快走?”
好意却被贴了冷屁股,人家还嫌弃她身份低微?
珊珊微微挑眉,既然人家不接受她的好意,她也没必要对他散发善意。只是不知道,原来小时候的曹丕居然这么傲娇还自恃身份。
只是珊珊很想反问他一句,如今他还不过是庶子,便是自己不是曹操亲生之女,好歹还占了一个嫡出的名头,都不知道他的傲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是卞夫人?
尽管从曹昂和环夫人的态度上来看,卞夫人应该没有嫌疑,可是珊珊就是无法消除对她的疑心。
“姑娘回来了?夫人方才还在念叨姑娘,今晚的家宴,姑娘可还是要略微打扮打扮才好。”姚成笑道,“夫人怕姑娘身边的人弄不好,就要奴婢来伺候姑娘梳洗。”
姚成也是曹府中的老人了,据说从曹操少年之时就跟在曹操身边伺候了,后来曹操和丁夫人成婚,曹操就把姚成给了丁夫人。
珊珊由着姚成伺候着梳洗,先是沐浴净身,然后就是盘发和穿衣,姚成给珊珊挑选了意见浅蓝色的袍子,有用几根蓝色的丝带将珊珊的头发盘成两股。
这未及笄前的女童,都得将发式梳成两股,只有及笄之后,才能盘成一股。
珊珊一边把玩着手中的丝带,一边对着镜子里的姚成细声道,“嫫嫫在曹府里的时间年久了,母亲信任你,我也信任你。”
姚成笑道,“姑娘这么说可不敢当。”
珊珊可不管她真觉得敢当还是不敢当,她想要知道一些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向姚成打听了。姚成是母亲的人,自然忠心向着母亲,而她年岁大了,经历的事情多,看过的事情也多。
她必然能从姚成那里得知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