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莎坐在地上，对着空气侃侃而谈。
“在魔族统治时期，你的母亲曾经跟某位魔族有过一段不正当的关系，因此在战争结束后，你们全家被定为通敌。你的母亲已经死了，为这项罪责承担惩罚的只剩下了你和你的父亲。你的父亲被捕，而你侥幸逃脱，在小镇中东躲西藏，寻找救出父亲的办法。镇长，或者至少是镇长的儿子和他手下的一干人等正好利用你这种心理，引诱你一直呆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他们散布消息，抹黑你的母亲，让全镇的人都憎恨你，厌恶你，把你当过街老鼠。只要你一露头，立即就有人前去报告，然后他们便轻轻松松把你抓在手心了。”
随着艾丽莎说下去，娜娜抬起了头，从地上爬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靠到她的身边，无法相信地问：“你……你不是外乡人吗，怎么会知道这些？”
“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再加上一点点推断。”艾丽莎转头面对娜娜，“他们说你们全家都通敌，又称呼你母亲为荡妇，所以我想应该问题出在你母亲身上。不然如果是因为男人，人们一般不会特地指出女性在这其中做了什么。你和那位少爷对打的时候我在人堆里，听到有人用‘咱们行政官卫队’来称呼自己，而那群人又称呼跟你对打的那家伙为少爷。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然后艾丽莎把身体也转过来，正对娜娜：“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你母亲的所谓罪名，只是镇长儿子为了某个目的，或者具体地说就是为了得到你而编造的借口。”
娜娜震惊地盯着艾丽莎，过了一会儿，沉默地低下了头。
艾丽莎叹了口气，柔声问：“到底怎么回事？我说的，哪里对哪里不对？”
“我的母亲……不是荡妇。”
娜娜垂着头，嗓音沙哑。
“我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住在村子里，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出去给废墟猎人做过帮工，所以家里有些积蓄，而且战争一直没有波及到我们那儿，本来我们应该生活得很好。可是，从我记事开始，妈妈没过几天就会消失一段日子，每到这个时候爸爸就特别容易发火。有几次他也会出去，结果被人用担架抬回来。后来我才知道，妈妈被城主逼着做了**。”
娜娜咬紧嘴唇，顿了一会儿，“我们那个村子里的人，其实都很害怕战争。伊萨克国王起兵前也是个大贵族，也帮着魔族压榨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类，谁能保证他坐上王位就一定能对我们好。那个魔族城主是我们的领主，谁要是敢反抗他立马就会被他扔出封地，所以我们都很害怕，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而且他放下话来，如果妈妈敢不听他的，我和爸爸都会没命。不仅我们没命，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没命。妈妈刚开始还不相信，但是有一天她打了那城主一巴掌，当天晚上城主就在从城墙上扔下了一个婴儿。”
“但是后来，人类军还是攻下这座城市了。”艾丽莎说。
娜娜点点头：“但在那之前，我的妈妈已经被城主折磨死了。”
空旷的囚室暂时陷入了沉默。
“再后来，我们和爸爸，还有我们村子的人一起接受国王派来的使者的安排，搬到这个新建的小镇。可是没想到……”娜娜的胸腔剧烈地起伏，“没想到的是，镇长，也就是我们原来村子的村长，竟然污蔑我的母亲故意勾结魔族贵族，我和我爸爸都是帮凶。故意勾结？我妈妈死的时候，全身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他竟然说妈妈是故意勾结！”
娜娜激动地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的乡亲们竟然也这么想。他们咒骂她，侮辱她，甚至嫉妒她！你知道吗，那些女人竟然嫉妒我母亲长得漂亮，可以得到大老爷的青睐。那些男人嫉妒我父亲，能够靠出卖自己老婆时时得到城主的施舍。那种喂狗一般的打赏，我父亲每次都把它们扔进臭水沟里去，每次都恨自己没用恨到咬牙切齿，那些人竟然还眼馋得不得了！这些都是我在躲避抓捕的时候，在他们的窗下墙边听到的！我的母亲为了她的家人，为了那些无辜的人才忍气吞声直到死的那一天，为什么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艾丽莎握紧娜娜的手。过了好一会儿，娜娜的身体才逐渐停止战栗。艾丽莎喂她水喝，让她的精神也从紧绷的状态稍稍恢复。待娜娜状态好一点了，艾丽莎才问：“发布罪状的是镇长么？还是更高一级的官员？”
“镇长。是镇长。”娜娜咬牙切齿，“镇长宅的女仆里有一个是我的好朋友，还算同情我的遭遇。爸爸被抓后有次我在她的帮助下潜入了镇长宅邸，想找办法救出爸爸，然后听到镇长跟他的手下说什么，上头要清缴魔族余孽，他正好可以把我父母推出去。既交了差，又能借这个机会把我搞到手。既然得不到我妈妈，我也行。什么叫我也行！”
“他倒是懂得退而求其次。”
艾丽莎吐出冰冷的讽刺。
伊萨克，这就是你治下的子民。
我曾经以为，你解救了全亚萨的人类，只是抛弃了我。真是没想到啊，现实竟然是这个样子。我辛辛苦苦一辈子，为的就是让你高高坐着什么事都不管，然后等人类被自己的同胞逼得造反么？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想救你的父亲？”艾丽莎问道。
“当然。爸爸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一定要救他。”娜娜这样说着，却一点劲儿也没有，人也是瘫软地坐在地上，“可是我该怎么办。已经被抓进来了，接下来……还不是镇长说怎样我就得怎样。”
“那倒也不一定。”艾丽莎不以为然。
娜娜抬起眼帘，忽然眼中又燃起希望：“你能帮我吗？”
“不一定能成功，但总算有试一试的价值。”艾丽莎说完，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不过在那之前，你能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喊那声‘杀神万岁’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