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华抱着小冷月至天盟谷的时候,他被院中站着的小男孩惊住了,忙走过去蹲在男孩面前:“轩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的凌星子道:“原来他叫轩儿。”
而小男孩始终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黑白分明的眼中有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沉静。
张春华仔细看着小男孩,心急的问道:“轩儿?你不认得叔叔了吗?你还记得些什么?”
男孩并不回答张春华,而是将目光投向张春华怀中的小冷月:“叔叔,我可以看看小妹妹吗?”
“小妹妹?”张春华喜道:“你记起来了是么?这是你潇雨伯父的女儿,小冷月。”
男孩摇摇头:“我不认得什么潇雨伯父。”
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小冷月的脸颊:“小妹妹好可怜,满身都是血,我要保护她,叔叔,你把她留下来好吗?”
张春华这才发现一路逃亡,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怀中的小冷月,他摸摸男孩的头:“轩儿,叔叔告诉你,你的名字叫李云轩,你一定要记住,小妹妹的名字叫冷月,叔叔就把小冷月交给轩儿了,你要好好保护她。”
李云轩认真的点点头。
张春华解下束带,凌星子走过来抱起小冷月,担忧道:“孩子怎么样了?”
张春华道:“孩子没什么,这些血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云轩,陈东儿为护住小冷月,而被秦慕阳一把飞刀残杀的情景,在张春华眼前闪现,让他心中一痛,他沉声道:“别人溅上去的。”
总有一天,他要将秦慕阳欠他的一并追回来:“对了,凌叔,轩儿怎么会在这里的?他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凌星子道:“我每日天不亮便会在谷中那片竹林旁练功,今日清晨,正练得一半,忽听头上风声呼啸,抬眼一看,把我吓得不轻,一人一马直直的就跌了下来,当时我没来得及多想,飞身上去接住了孩子,这孩子早就吓晕了,睡了一天一夜,刚刚才醒过来,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也不说,问知不知道家住哪里,也想不起来了,这不正发愁呢么,春华,这究竟怎么回事?”
张春华道:“此事说来话长啊!”
“来,我们进屋里说。”
“嗯。”张春华应道,遂走过去抱起李云轩:“轩儿来,叔叔抱。”
凌星子转头向侧屋唤道:“张妈。”
从侧屋内走出来一位年纪约四十岁上下一脸温厚的女人,张妈见到张春华福了一礼:“小王爷。”
张春华笑道:“张妈可好?”
“托小王爷的福,一切安好。”
说着从凌星子怀中抱过小冷月,凌星子嘱咐道:“抱小月去清理一下,给轩儿先做点吃的,这孩子饿了快两天了。”
张妈应一声,遂抱着小冷月,领着李云轩走向侧室,李云轩回头看着张春华,张春华的心都要碎掉了,这孩子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总是如一潭清水般清澈见底,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疼惜之情,如今娘亲去世,父亲又归隐山林,更让人揪心的疼。
张春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一遍,凌星子长叹一声:“哎。。。。。。一切都是命啊!”
“事已至此,只得将两个孩子先寄养在凌叔这里,秦慕阳为人阴险,做事狠辣,我怕他为绝后患,会对孩子下手,凌叔此处相对隐蔽,又得天煞盟庇护,所以就只好给凌叔添麻烦了。”
凌星子摇摇头:“我这糟老头子一个,在这天盟谷中也甚是孤单,虽有邻家的小孩时不时的过来玩,但怎及自家的孩子亲昵可爱?放在我这里你就放心吧,我会当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他们的。”
“如此就多谢凌叔了。”
凌星子笑道:“你我之间若还如此客气,岂不见外?”
张春华失笑,他略加思索,问道:“轩儿的的情况怎么样?”
“不碍事的,小孩子一时受到惊吓,不用担心,又不影响什么,其实有些事情不记得了,也许是好事呢。”
晚饭过后,张春华哄着李云轩睡着后,又去张妈房间看过小冷月,便来向凌星子辞行。
凌星子担忧道:“春华,你万事皆须小心谨慎,最好是能够找到实力强大的帮会作为庇护,另外,关于小冷月的生辰,我担心。。。。。。”
“小月的生辰有什么问题吗?”
凌星子捋了捋胡须:“如你所言,小月的生辰是今年的癸未月,丁巳日,未时,这些时日都属阴,而今年是乙酉年,也是阴年,所以她的体质中难免含有至阴之血,怕是今后命运波折。”
“哦?”张春华不解,忙问道:“此话怎讲?”
“我道行浅薄,只能推测到多年以后,这丫头恐有大难,但不知灾难来自何方,不过此劫一过,后半生福禄双全就不必担心了。”
张春华凝重的点点头:“我们到时候提前防备。”
“怕是防不了啊!”
“怎么会?”
“此事现在提及,还为时过早,不过我观这丫头福大命大,是个有福之人,我们只需小心些,来日方长,到时候或许会有办法化解。对了,你此去有何打算?”
张春华叹道:“二哥以为轩儿坠崖不能幸免,是以心灰意冷归隐山林,我想先去找二哥,将轩儿安好的消息告诉他,然后再回并州,趁机潜入秦府,救出大哥大嫂。”
凌星子频频摇头,张春华忙问道:“凌叔觉得有何不妥?”
“冷潇雨夫妇被囚,你觉得秦慕阳还会放松警惕么?他必定会严加看守,你进得秦府,却未必能找到囚禁之处,以你一人之力抗衡整个有备无患的秦家,恐怕此去凶多吉少,再说,秦慕阳是不会伤害冷潇雨夫妇性命的。”
“何以见得?”
“斩草不除根,必然成后患,秦慕阳也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如今冷潇雨、李薄云的后辈皆在人间,他就必须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囚禁冷潇雨夫妇,以作为他最后的筹码,所以暂时他是不会伤害二人性命的,这方面权且不用担心,倒是云轩这孩子,他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去成长。”
张春华眉头轻皱,凌星子所言,的确是眼前的状况,可他怎么能任由恶人作恶之后,还逍遥快活?
凌星子看出张春华的心思,又道:“万事皆有定数,他们冷、李两家注定有此一劫,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冷潇雨夫妇与李薄云现在都没有生命之虞,凭你一己之力也难以撼动整个秦家,还是你想要动用张王府的势力?那样一来可就不是两家的灾难了,到时候势必引起战争,后果不堪设想啊!”
张春华痛苦的闭上眼睛,动用张王府的势力,他不是没有想过,如今听到凌星子如此言说,更验证了他内心不祥的预感。
就此放过秦慕阳?他又好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可现如今。。。。。。张春华长叹一声,闭上眼睛:“大哥大嫂,让你们受委屈了。”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匆匆十数年。。。。。。
静静地碧泉河边,李云轩长跪不起。
他的身世至此明了,但却是伴着无法言状的痛,在张春华面前,他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情,原来,十八年前就已经是亲人了,原来,还有这么深厚的亲情,在他与大叔之间,原来,十五年前天盟谷中送来小冷月的那位叔叔,就是他眼前的大叔,是他小时候时常扑在怀里,趴在膝上的叔叔,是第一个教会他写自己名字的春华叔叔,父亲的结义兄弟,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至亲的亲人。。。。。。
泪长流,语哽咽,千言万语道不尽心头事;
月如钩,风清扬,如泣如诉吟不完别后情。
“叔叔。。。。。。”
李云轩泪流满面。
张春华扶起李云轩,用力的抱住这个历尽坎坷的孩子:“傻孩子。”
拍了拍李云轩的后背,他放开李云轩,眼神中有种坚定的力量:“十八年前,你含月伯母送叔叔一句话,今天春华叔叔也把这句话送与你: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李云轩含着泪,拼命地点头。
王者归来演武场。
冷月在场上白衣飘飞、剑风呼啸,一招接一招,招招都是绝情和狠戾,剑剑都带出杀气凛凛,看得场下的李云轩,跟着她飘飞的身形不断频频露出惊恐的表情,禁不住问身边的张春华:“叔叔,小月这套剑法看起来就是蜀山剑法啊,怎么却都是些狠戾的招数,她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
张春华笑笑,转向李云轩:“呵呵,轩儿,这套剑法本身并没有什么戾气,是小月自己心中有怨念,没事,让她发泄发泄,走,我们到那边坐坐去。”
二人坐定之后,张春华看向演武场上的冷月:“可怜这孩子了,自小就失去了父母的疼爱,我这做叔叔的,却没有能力给她安定的生活,本以为把你们送去天盟谷那样与世隔绝的地方,就可以免于灾难,没想到最终都还是没有逃过厄运,轩儿,你还有机会亲自手刃仇人,可小月,生生憋着一腔怒意,只好借此作为宣泄了。”
李云轩尴尬道:“都是父亲不好,如果当年他能不那么自私的话,现在也不用活在自责和愧疚中。。。。。。”
张春华笑道:“天下哪有父母不疼孩子的?你父亲他并没有错。”
“可是毕竟是因为父亲,冷伯父和冷伯母才。。。。。。面对小月,我总是很内疚。”
张春华看着李云轩,心疼的安慰道:“轩儿,大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心思过重,总在为别人着想,有些事情根本不是你能够控制得了的,那时候你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就算是叔叔我,都是无能为力啊。”
此时,冷月也已练完整套剑法,脚尖在演武场的兵刃架上一个借力,凌空飞纵而来,一袭白裙飘飘如仙,裙摆逆风飞扬。
李云轩怔怔的看着冷月,天盟谷那个曾经红衣飘飘的小冷月,在谷中缠着自己总是要切磋的情形,似乎依旧是昨日之事;
终南山上,那个褪去一身红装,站在终南山颠白衣飘飞、似仙非仙的冷月,被病魔折磨的消瘦憔悴,痛的李云轩的心,如同千万利刃在凌迟一般的感觉,仿佛就在眼前。
“师父。”
站定后的冷月挥着手中的长剑,开心道:“这套无双剑法真的好厉害,就连名字听着都霸气十足。”
张春华笑呵呵的看着冷月:“是我们家小月厉害,这套剑法能被你将招数使得如此凌厉,跟你一起练的那个人可就得吃苦头了。”
冷月不解的问道:“这套剑法有什么玄妙吗?为什么非要有人跟我一起练呢?”
张春华道:“这套剑法属于阴阳合剑,是我师父所创,被合称为无双剑法,男女合练,双剑合璧,其威力无穷。”
“这样啊?”冷月问道:“那。。。。。。另一个练无双剑法的人是谁呢”
张春华道:“自然是两个相恋的人练的咯,你看你云轩哥哥怎么样?”
冷月羞得满脸通红:“师父,你说什么呢。。。。。。”
李云轩打趣道:“小月最近越来越开心了。”
他将目光转向张春华,大叔就要走了,冷月该怎么承受?张春华读懂了李云轩目光中的担忧,轻轻摇了摇头。
冷月嘟起小嘴:“师父又和云轩哥又在打哑谜,对了,云轩哥,你不在总坛好好处理事务,好有闲情的跑到这里来看我练剑,帮会里不忙吗?”
李云轩道:“再忙,也没有咱们小月重要啊,我最喜欢看你的飒爽英姿,在演武场上淋漓的斗气。”
“云轩哥。”冷月不服的道:“我这么温柔可爱的女孩子,你竟然说得我像个男孩子一样,太过分了。”
李云轩忍不住笑:“哈哈哈,好好,咱们小月温柔可爱,温柔可爱。。。。。。”
嘴角那一抹掩藏不住的笑意看在冷月的眼里,简直就是嘲笑,她转向张春华:“师父,云轩哥又欺负我。”
张春华一直看着这一对斗嘴的小情侣,心里满满的惬意,他对李云轩道:“这次就是轩儿你的不对了,小月岂止是只有英姿飒爽的一面?咱们小月还有温柔如水的一面的。”
张春华离开坐席走向身后的书案,手抚案上的琴弦:“小月,弹一曲来给你云轩哥听听。”
李云轩瞪大了眼睛:“小月会这个?一起长大的,又从没有分开过,我怎么不知道?”
冷月瞥了李云轩一眼:“你当然不知道啦,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呢。”
张春华笑着解释道:“终南山上,拜小贝的师父太乙世尊学会的。”
“难怪。。。。。。”李云轩恍然明了。
冷月早已坐于案前,抚上琴弦,清脆的琴声瞬间在空中蔓延,时而悠扬,时而激荡,婉转如莺歌,呢喃似轻诉。
李云轩从来不知道,冷月已经可以弹出这么好听的曲子,简直像仙乐不绝于耳,随着冷月的琴声,李云轩思绪翩翩,往事一幕一幕,都在眼前浮现,所有经历的伤痛苦乐,都一一在心头萦绕不去。
还有日后即将要面对的血海深仇,和复仇路上不可避免的一场场恶战,都让李云轩的心千头万绪。
可在冷月的琴声中,似乎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宁静、安然的一片天地,一方净土,一切的邪恶、贪念、怨气、怒意都不复存在。
这应该就是当时冷月在终南山的心境吧?不动情愫,不生爱恨,无喜、无忧,难怪太乙世尊会教这样的曲子给冷月,好美的意境。。。。。。
琴声戛然而止,冷月笑着看向张春华与李云轩:“师父,云轩哥,小月弹得不好,和太乙世尊老人家差远了。”
李云轩道:“在我听来很不错,简直就应该是神仙才有耳福可以听到的仙乐,小月弹琴的样子,虚幻的不似人间女子。”
冷月一下子粉脸羞红,拉着师父的胳膊,撒娇道:“师父,真的有云轩哥说的那么好么?”
张春华轻轻拂去冷月脸上的发丝:“小月是最好的,在师父眼里,在你云轩哥眼里,都是无可挑剔的。”
冷月抿着嘴,将脸颊贴着张春华的肩膀:“是师父和云轩哥宠我呗。”
李云轩还没有从刚才的琴音里回过味儿来,继续赞道:“我和叔叔自然是宠你,但你真的是弹得很好啊,你瞧对面马厩,就连马儿都仰首而秣。”
冷月顺着李云轩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到马厩里的马儿都仰着头,仿佛真的在听的样子,微微一笑,道:“马儿怎么会听得懂啊?”
话虽如此说,但清秀的脸庞还是有着难掩的喜悦。
“咦?”冷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问张春华:“师父,你的狮子呢?”
张春华知道冷月所指的,是他的坐骑——伏魔金刚狮,便笑着道:“它呀,刚生完了小狮子,所以给它安置在了其他地方。”
冷月眼中很明显的闪过一丝欣喜:“师父,带我去看看小狮子嘛。”
张春华宠溺道:“当然要带你去看的呀,而且,小狮子是师父要送给小月的礼物。”
冷月差一点就要跳起来了:“师父打算把小狮子送给我?那样的话,等它长大了,我就可以骑着它策马扬鞭,想起来都好英勇哦。”
张春华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李云轩道:“小姑娘应该要温柔点,成天刀枪剑戟的可不好。”
冷月回头冲李云轩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