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么样?”书房门外,一个伟岸的身影正背着双手,抬头望着无尽的黑夜。正是陈塘。
“睡的很熟……”福叔鞠着身子,回答道,“老爷,真的不去看看小姐吗?”
良久,陈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算了吧。吩咐下去,准备启程。”陈塘在心中默默反复的念着:茵茵,茵茵,茵茵……
而此时,在某一个忙碌又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忽闪忽闪的在黑暗中发出得意狡黠的光。
“诶诶诶……小心点儿,这箱可是水果蔬菜要轻拿轻放。”
“哎哟,今天这水果可装的真沉啊,”抬箱子中的一个人说。
“是啊,水果和蔬菜在海上可是找不着的,得多带,”另一个回应着。
“是,是,是……这回应该够吃了,跟扛了一只母猪似的。”
茵茵本来还很是得意,听到这儿,可就不高兴了。谁跟母猪似的?出去让你们好看。小拳头紧紧的握了握,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踹箱子的冲动。
天还没亮,地平线上闪出一丝光,像一道光束的贯穿两遍的矮山,海平面上的天空慢慢被笼罩上一层金纱,金色的光芒向上方的黑夜延伸,慢慢变淡,光影错落层层叠叠……远方的海面也被染上了一层金色,被风打碎的海面就像无数块碎玻璃一样,散落在着,反射着点点金芒。一轮红日慢慢的露头了,像一艘船一荡一荡的从海面升起,太阳似乎水做的,似乎能看到里面荡漾着的水波……今天是个出海的好天气呢。只是躲在储藏仓里的茵茵可看不到这样的美丽,她一直暗暗窃喜着自己的智慧,给小丫鬟吃点迷药,把她偷偷假扮成自己睡在床上。完美!“哎哟,腿好酸啊,”茵茵皱了皱眉头,为了不惊动他们,茵茵已经在箱子里呆了好几个时辰了,幸好箱子木板间空隙大,否则没上船就闷死了。再忍忍,再忍忍。
甲板上,陈塘一袭青衫,鬓如刀刻,剑眉虎目,整齐的黑色上胡,背着双手面向水手们,海风吹过,衣袂飘飘,透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等到各方面都清点完毕,陈塘看了看远方璀璨的天空,回过头来说道:“各位兄弟,此番出海,我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赚钱。只有大家各尽其力,各司其职,我们才能平安归来。为了我们各自一家老小,为了我们观海城百姓生活正常,我们一定要满载而归。”
人群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好”,连在船舱下层的茵茵都被吓了一跳,气势很是惊人。
陈塘转身对着甲板上供着的妈祖神像拜了拜,身后的众人也齐刷刷的双手合十参拜。这船上的人有许多都被大户人家、官宦夺去了良田,失去土地,失去了经济来源。陈塘收留了他们,带他们出海。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着对于海洋无限的崇拜与热爱,因为一片蓝色的汪洋赐给了他们温饱甚至是富足,他们的家庭因为海洋而存在而屹立。他们的信仰就是海洋。
“开船!”陈塘大喝了一声,船上一下子开始忙碌了起来,人们都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升帆,掌舵,划桨……人们奔来走去,呼来喝去,阳光已经变的刺眼,如同烈日焰火。
陈塘望着码头越来越小,家的方向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辨别不清。心里有一丝淡淡的失落,不知道茵茵现在是不是还在睡懒觉,还是……还是已经开始哭闹。阎苏望着观海城的方向也有些失神,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两个人转头一看,不禁相视一笑,陈塘拍了拍阎苏的肩膀,就走开了。
此时,陈府……
“啊……”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从茵茵的房里传来。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福叔慌慌张张的急忙赶了过来,生怕茵茵干出什么事儿来。
福叔一进门却傻了眼,只见小英正穿着茵茵粉色的绣花内衫,双颊绯红,抱着被子抽泣着。天呐,不会吧……福叔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一脸呆滞,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走去。这小祖宗是想要我的老命吧,有这么折腾的吗?福叔,也不管了,独自坐到花园里去冷静了。
“哎哟,可算是出来了,”茵茵顶开箱子,从箱子里“刷”的站了起来,小脸面色苍白,这船可真是晃死了,“呼……闷死了。”低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又黑又瘦的人坐在地上,一脸惊吓的看着茵茵,身边还放了一个菜篮子。
茵茵强挤出一个笑看着他,问道:“嘿嘿,船开到哪儿了?”
那个人愣愣的摇了摇头。
“那,那现在什么时辰啊?”茵茵忍了忍问。
那个人仍旧摇了摇头。
“一问三不知,你呆在这儿干什么啊。真是够了。老娘问你,这******离开观海城了吗?”茵茵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骂骂咧咧说着。
“离……离开了,”那个干瘦的人终于点了点头,战战兢兢的回答。
“真的,”茵茵的眼睛一下子就发出了神采。开心的蹦出箱子,顺着梯子跑上了甲板。
只留下那人,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拍了拍胸口,心想:这是哪家的孩子啊,真想见见她父母。
茵茵,跑到甲板上。强烈的阳光一下子刺痛了她的眼睛,茵茵白皙的肌肤在白色的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那么扎眼,水手们惊奇的看着这美丽的人儿。海风吹过发梢,长发飘起,一身纱裙衣袂飘飘,将含苞待放的身材勾勒的恰到好处,翩然如仙女。茵茵闭着眼睛,海风拂面,呼吸慢慢的平静了下来,静静的适应着阳光。挺翘小巧的鼻子,长长的睫毛,缺水有些发白的嘴唇,仰起头感受海洋的模样。
这些都印在了阎苏的眼里,阎苏其实也不过二十七八,只是辈分比茵茵要长了许多而已。也正值青春,健康的古铜色皮肤,墨眉如画英气十足,直挺挺的鼻梁,丰满的嘴唇,面如刀刻,说其神武也并不过分。阎苏暗叹:不知不觉这个小妮子,也长这么大了。
“茵茵,”阎苏一个跟斗就翻身而下,站在茵茵身边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你怎么会这里。”
茵茵转过头来,阳光下的侧脸简直绝美。刚想开口,就感觉到自己原本就有些晕眩的头更加晕了,很反胃,喉咙里像是有什么要涌上来了。
“呜略……”茵茵一下子就吐了出来,呕吐来的很突然,阎苏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茵茵弯着腰很难受,不断的吐着,却只是一些酸水。
看着茵茵虚脱的样子,阎苏犹豫着便把茵茵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阎苏把茵茵平躺着放在床上,不一会儿周叔就带着药箱一溜小跑,急匆匆的过来了。还没走进门就听见周叔喊:“到哪儿都让人不省心。”
茵茵躺着没有力气,心里却很是气恼,右手无力的在空气里虚打了一下。看着茵茵这个样子,周叔不禁“嘿嘿”一笑,说:“别打了,都成这样了。”茵茵不高兴的把手挥来挥去,不让周叔碰到自己。
“还耍脾气呢,不让周叔看,可就好不了哦,”周叔一板一眼的说着。
茵茵虽然不情愿但是无奈也只好把手垂了下来,周叔诊脉之后,吩咐厨房给茵茵弄了一些稀粥,自己跑回房里抓药了。
阎苏看着茵茵苍白的小脸,不禁有些心疼。刚想开口指责两句,茵茵的表情又开始凝重了起来,胃又开始翻腾,一个翻身就使劲儿吐,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茵茵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嘴唇发白,眼角闪着泪光。
茵茵无力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正见阎苏的脸上挂着一丝担忧,这个平日老是喜欢跟我斗嘴的人今天居然是这样一副表情,茵茵心里有些偷笑,脸上却笑不出来,连说话都失去了精神:“你……干嘛。”
“啊?”阎苏愣愣的看着茵茵。
茵茵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力的笑容,强作精神的说:“我又没事,晕船而已啊。”
阎苏笑了笑,刮了一下茵茵鼻子说:“你啊……”一会儿,阎苏见一个端着药和粥的姑娘进来了,就起身对她微微一笑吩咐道:“好好伺候小姐。”离开了。少女的脸上飘上了两片红云,哪个少女不怀春,何况是像阎苏这样身手了得、容貌英俊的男子呢。
喝完药,吃完粥,静静休息了一会儿,茵茵感觉自己似乎有了一些力气,肠胃也舒服了很多。茵茵懒懒的睁开眼,揉了揉,只见那个伺候自己的姑娘还毕恭毕敬的坐在自己的身边。一脸担忧。茵茵忽然觉得心头一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小珠。”女孩怯生生的说。
“小猪?”茵茵笑了一下重复了她的名字。
女孩被茵茵突如其来的笑给吓住了,呆呆的望着茵茵。
茵茵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没事……我叫陈茵茵,叫我茵茵就好了。”
“不可以,您是小姐……”女孩连忙摇了摇头,说道。
“你又不是我的家仆,叫我小姐,做什么。无妨的,我并没多么稀罕别人叫我,小姐,”茵茵撇了撇嘴说着,就想坐起来。可是刚一坐到床沿上,头就开始晕了,胸腔很闷,喉咙又马上出现了满溢的感觉。
“小姐,小姐……”小珠轻轻帮茵茵顺气。
茵茵才感觉好了一些,但是也只好作罢,静静躺了回去。茵茵盯着船舱的木板,房间里很暗,有人踩过上面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整个房间都在晃来晃去让人很不好受。茵茵闭上了眼睛,很久很久,胃才平静下来。
“小珠,你还在吗?”茵茵轻声问了一句。
“我在,小姐,”小珠的声音很温柔。
“让你别叫我小姐了,哎……我,算了,”茵茵无奈的叹了一口,自己今天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多说话了,“跟我说说大海的事情吧。”
“大海?”小珠的声音有些疑惑。
“嗯,什么都可以,”茵茵再也不想说话了,说出每一句话似乎都用尽了力气。
“哦,哦,哦……大海啊,”小珠憨憨的应了两声,开始讲:“大海是蓝色的,天气好的时候,大海会变的很安静,就像是湖一样的安静。可是如果天气很坏的话,就会变的很糟。”
“很糟?为什么?”茵茵有些好奇又不耐烦的问,小丫头就不能自觉一点讲下去吗?一定要我来催。
“风很大,浪很大,有时候还会翻船。”讲到这里,小珠露出一丝痛苦和恐惧。
“翻船,那……那不是会死人。”茵茵刷的睁开了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小珠低垂着眼睑,点了点头。茵茵看着她的样子,便不再多问。自己也感受过身边人不在的感觉,何必多问呢?
茵茵握住了小珠的手,小珠先是一愣,望着茵茵。眉头慢慢的便舒展开来了。心想:这个小姐,叫茵茵。
陈塘的房间里,桌子上堆着一摞航海用的书,陈塘正仔细的思考着船舱贸易还有什么疏漏。阎苏敲了敲门,慢慢的走了进去,惊奇的是竟然没有一丝声音。“小苏,你的功夫又进步了很多啊,”陈塘没有抬头就猜出了阎苏。阿水的一身内力让陈塘异于常人的灵敏。
“还是大哥厉害,”阎苏笑了笑坐在了陈塘身边的椅子上,顺势翘起了腿。
“你找我什么事,”陈塘撇了一眼阎苏的坐姿,说道。
“呃……那个,茵茵在船上,”阎苏尴尬的说着。
“茵茵……”陈塘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严肃地看着阎苏,问道:“这是什么回事?”
“我问了一下手下的人,有个厨房的小帮工说是在水果箱子里看见她的。估计是这么混进来的吧,”阎苏干笑了一下。
陈塘不禁苦笑,现在想要送她回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好再说了。
“大哥,要不要去看看她,小妮子没出过海,吐的不行,”阎苏看着陈塘阴晴不定的脸,说道,猜想大哥是被气炸了。不过也确实,海洋是多么危险只有亲眼见识过的人才知道。海上龙卷,狂狼,礁石,海里的怪物……任何一样都能置人于死地,即便没有这些,淡水、粮食、水果蔬菜、药物得不到供给,也同样是死路一条。大哥这么多年,外人看见的都不过是表面富有,又怎么知道个中心酸。
陈塘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说:“等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