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陈府……
天刚刚下了一场雨,树叶上还挂着清凌凌的露珠。空气凉凉的,南居小筑的门大开,四面畅通,一位少年盘坐在蒲团上,忽然睁开了双眼,如火如炬,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怎么了,少主,”一道曼妙的红色身影一下子闪现了出来,苍白僵硬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担忧,正是红姨。
也许是被童颜丸压制的太久了,竟然在几天之内天寿就变成了一位翩翩公子了。天寿的声音粗重了很多,犹犹豫豫的开口说道:“感觉怪怪的,心里有点沉沉的。”
红姨苍白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丝的笑容,摸了摸天寿的头,安慰道:“可能是少主这几天经脉有些混乱导致的。”说着,瞥了一眼台阶,冷冷的唤了一声:“小光。”
台阶上马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娘,”小光慌张的喊了一声。
“住口,”红姨厉声呵斥道,制止了小光,沉声说道,“说过了,不要喊我娘。”
小光愣愣的看了红姨一会儿,低下头去,沉声道:“红……红姨。”
“去给少主准备药浴,”红姨不再看他,吩咐道。
“是,”小光淡淡的应了一声,漠然的转身离开了。
天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天寿一下子知道了好多事情,有时候甚至感觉一下子太难以接受,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红姨从不让自己叫她娘亲,原来自己的娘早就已经死了,而小光才是红姨的孩子。这几天来,天寿有时候会想,自己的爹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都是因为现在的皇帝,自己才会失去他们的。至于什么皇子什么国仇,天寿感到很茫然,他的心里并没有那种感觉,只是每次听到红姨说到这个就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天寿想,他们一定是很坏的人吧,才能叫红姨这样愤怒。
“红姨,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也还需要消化消化您传给我的内力,”天寿闭上了双眼,调息打坐。
红姨忽然感到一丝的陌生和落寞,天寿已经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能够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天寿了。现在的天寿也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小女孩模样,他也不会再奶声奶气的拉着红姨的衣角,撒娇着,要吃糕点了。忽然有些寂寞的感觉,不那么适应。这个孩子在红姨的眼中比小光要更像自己的亲生儿子。
红姨看着小光那淡淡的神情,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退身离去:“是。”离开了天寿,红姨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迷惘,那个人的话真的可信吗?
大海上,仍旧是一片晴好的模样,明明是蓝天碧海,可是却感觉乌云滚滚正向船的这边涌来,船上早已乱成了一锅粥。阎苏一脸肃穆,站在桅杆上,手持长矛,黑色的皮肤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对着水手们厉声大喝,指挥着水手们,拿起武器,列好队形,掌控船舵。陈塘观察着远处的海盗船上的旗帜,旗帜上黑色骷髅的右边挂着一块铜板,陈塘知道这一回要九死一生了……
茵茵和小珠被藏进了船舱,茵茵担忧又好奇的透过门缝往外望。小珠则是在一旁吓得早已经说不出话来,身体不禁微微颤抖。早就听说过海盗极其凶恶,欺男霸女,抢劫钱财,无恶不作,今天居然不巧还真要遇到真人了,茵茵虽然害怕但是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很快海盗船越来越接近了,海盗船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茵茵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船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他们似乎都在挥舞着镰刀和其他各种奇怪的武器,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
“嗖”的一声,从对面射来一枝箭,深深的钉入木板,正好钉在茵茵所在的门后,茵茵目瞪口呆,来真的啊!战役就此打响。阎苏一挥手,船上的弓弩就对准了海盗船,无数的箭飞天而起,黑压压的一片俯冲到了海盗船上。顿时海盗船上,远远的传来了一声声惨叫,海盗人众多,船只却不大,所以密集度特别高,一扎一大片。然而,虽然黑压压的箭一次一次的碾压着海盗船,但是海盗船仍然用一种极快的速度靠近着商船。
海盗红着眼,朝着商船叫嚣着,挥舞着镰刀、大锤。似乎感觉不到害怕,在箭雨中他们不知道闪躲退缩。尽管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但是似乎却与自己无关。就像是吃了毒品一样,鲜血的刺激似乎让他们越来越兴奋。
“砰”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两艘船不可避免的撞上了,商船的狠狠的摇晃了一阵,茵茵一个趔趄摔倒在木板上,听到外面惊天动地的叫声笑声,只觉得双腿一阵发软。
“哈哈哈,这艘船很快就要属于我了,”甲板上一个粗犷的黑汉子,一脚跳到了商船的甲板上。这个人身高八尺,一身遒劲有力的肌肉,皮肤黝黑,上身一丝不挂,腰上系着青色绣花的腰带,裤子不及膝盖却被绣满了彩色的繁复花纹,一双巨大的脚上拖着木屐,是南族人最典型的打扮。然而最显眼的还是这个人浓眉下的那条黑色眼罩,还有左脸上那条狰狞的刀疤。这个海盗就是首领叫做图哈。
“想的别太美,”阎苏手持一柄大刀,从桅杆上俯冲下来,眼见刀间已经快到图哈的鼻尖上。却见图哈那笨重的身体却忽然灵巧的一晃,出现在了阎苏的侧身,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杀猪刀。阎苏眼尖,一个在空中侧了一个身子,才躲过。
“不错,”图哈嘿嘿一笑,却没有朝阎苏走去,而是径直走向了站在甲板上最前头的陈塘,陈塘瞥了一眼图哈,海风吹起陈塘的长发,用丰神如玉四个字也不为过。
船上的水手早已停下了手了,已经有几个兄弟被上来的海盗杀了。对于海盗而言,似乎杀人就如同切菜那样干脆。一刀下去,汩汩的鲜血只会让他们更加兴奋而已,那一声声笑声让他们头皮发麻。甲板上的那一滩滩鲜血,触目惊心,水手们畏畏缩缩的挤到了一起。
海盗们很快闯进了船舱,尖笑着叫嚣着,开始搜刮。甲板上,人们都被聚集到了一起,人们挤着蹲在一起,看着地上的血迹,身子不断往里缩往后退。没有人敢逾越,似乎血迹的另一头就是冥河彼岸。“哈哈,没种,”看着水手们窝囊的样子,一个又矮又胖的海盗站在一边不屑的轻笑了一声,一身的肥肉一抖一抖的。
“你说谁,”有个年轻的水手有些被激怒。
“就说你,”海盗一甩头,瞥了一眼年轻水手,不屑的说了一句。
年轻水手正向发作,却无奈被身边的人硬生生的拉住了,在他们看来海盗都是些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千万不可冒犯。
茵茵看着父亲的背影,那么孤独那么落寞,泪水不禁夺眶而出。父亲需要我,茵茵的内心喃喃。正想打开门往外跑,这时忽然有人用药包捂住了茵茵的口鼻,茵茵很快就晕了过去,小珠惊异的看着来人。
甲板上,图哈看着眼前矮小的陈塘不禁咧嘴一笑:“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胜算,把船给我,为我办事。”图哈自信的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瞥了身后的阎苏一眼,眼中满是不屑。
陈塘面向大海没有看图哈,淡淡的说道:“我陈塘半生经商,不求功名利禄,但求衣食温饱;不求扬名立万,但求无愧于心;不求富甲一方,但求诚信为人。我与墨言船长有约在先,又怎可背弃。”
“你求死,”图哈的脸有些扭曲,恶狠狠的说道。周围的海盗们都叫嚣了起来。
“我只希望你能放过这些水手,他们都是可怜人,出海不过是为了讨生活。他们都有妻儿父母在家,”陈塘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你求我啊,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舔我的脚趾,”图哈盯着陈塘,声音阴冷,随后又大笑起来。海盗们都开始哈哈大笑着起哄,水手们听到陈塘的话,顿时眼里闪现了泪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的雇主,给他们卖肉和他们一起钓鱼,遇上困难还会偷偷给塞钱……陈塘的恩惠所有人都清楚,陈塘为他们求图哈,可是他们又为陈塘做了什么。今天陈老板遇上了灭顶之灾可是他们呢,却连吭都不敢吭一声。水手们的眼睛都开始发红,再造父母,为之死又何妨。
阎苏上前一步,拦在陈塘面前,目眦欲裂大喊一声:“不。”盯着图哈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道,“士可杀不可辱。”
士可杀不可辱,阎苏的话像重锤一样敲落在水手们的心上。是啊,士可杀不可辱,这是最初为人时,父母教过的道理啊,可是如今却需要别人来提醒了,真是讽刺。
刚刚动过怒的那个年轻水手,第一个站了起来,一脸倔强的看着图哈,紧接着两个、三个……人们一个接一个纷纷站了起来。虽然他们都出身于农民,但是都明白这句话所代表的更多在于一种气节。
“杀,”阎苏举刀向天,大喊了一声,便攻向了图哈。
人群也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喊,人们捡起武器向海盗狂砍,混乱一片……鲜血汩汩汇成了一道小流,血腥味混着海水的咸味四处弥漫。残碎的肢体,遍地都是。所有人都杀红了眼,鲜血刺激了每一人,人们渐渐的变得麻木,不再恐惧,一刀一刀的砍下去。
哭声,呻吟,叫喊……充斥了整艘船,“噗”顿时鲜血四溅,但是他的死只是这片战场的一个小片段。小黑重重的垂落了手臂,鲜血不断的从口鼻溢出,在前一秒只是觉得脖颈被快速的划了一刀,殷红的鲜血就汩汩喷涌而出,慢慢的失去了气力。他的眼角有眼泪,他仿佛看到了妻子还有刚生下的儿子,她在给孩子喂奶,她笑的好开心,父母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暖暖的就像这里的一样,慢慢就睡着了,睡着了……他们都在等他回去,可是自己觉得好累好累,睡一下,睡一下就好了……
小黑不是唯一一个这样的水手,他们所等待的不过是一份还算不错的工钱,然后自己就能上岸继续养活自己的家,可是没想到他们要永远葬送在这片大海里,等待自己是滴着血的刀刃。
船边海水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尸体、断了手脚的失败者都被扔了下去,所谓人命如草芥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砰,”只听见一声撞击甲板的巨响,阎苏狠狠的撞击在木板上,面色苍白,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鲜血正从他的断臂上源源不断的流出,图哈的手里正捏着一只手臂,目光冰冷像鲨鱼一样。陈塘迅速掰开阎苏的嘴巴,塞进了几颗药丸。阎苏感觉顿时疼痛缓解了几分。
一把杀猪刀再次从天而降,阎苏一个翻身,原地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口。图哈沐浴着鲜血,像来自地狱的修罗一般,慢慢的一步步逼近陈塘和阎苏,冷笑道:“一群水手,妄想灭我的海盗军团。你看看……”抬起右手一刀落下,“老爷”大华发出了最后一丝声音。图哈面目冰凉,像收割稻草一般走过之处,无人幸免。
陈塘站在了阎苏面前,说到:“我们兄弟一场,为兄虽然不会武功,也希望能够为你做点什么。”阎苏竟感觉自己产生了一种错觉,陈塘笑了。
“啪”的一声图哈一脚将陈塘踹上了空中,不堪一击,陈塘体轻的让图哈感到一丝不可思议,一脚而已,竟是飞的很远很远。阎苏用双腿一撑用尽最后的力气,跳到空中抱住了陈塘,是不是该谢谢茵茵嘲讽我的双腿力量不足,让我苦练了一番,今日至少能跟大哥死在一起了。我一生未娶,这样也算无憾……两人一起坠入水中。
图哈看着海面有些半晌,哈哈大笑,嘴角浮现一丝阴冷,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叹道:陈塘,你是个聪明人,怪在你不该妨碍知府办事,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