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忍不住叹口气,想起先前询问他们吃什么的时候他们都嚎啕大哭。
为了活下去,他们把自己的亲人吃掉了啊。
刚要转身离开,李泽又扫一眼骸骨,顿时勃然大怒。
那些骸骨绝大多数都是孩子!
这些王八蛋!你们吃人也就罢了,为何要吃孩子?因为孩子肉嫩,好消化吗?
你们这些食人恶魔!老子要屠城!
李泽脸色大变,带着林克、尉迟同罗回到城中心,立刻召集自己的一百多名手下,把吃饭的士卒和百姓们包围起来。
士卒们有些惊讶,这是咋的?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周巡放下饭碗,跪在地上。
“大人!你们这是为何?”
“为何?”李泽一把揪起周巡:“老实交代,你们这段时间吃什么?”
周巡苦笑了一下:“人。”
“你们他妈的吃人也就罢了,为何要吃小孩儿?”
“先吃小孩儿,再吃老弱,因为他们没有体力,不能帮我们防守城池。”
“草尼玛!守不住你们可以投降!晋国是国汉国难道不是国吗?”
士卒们跪在地上一起大喊:“大王!我们誓死不投降,我们生是晋国人,死是晋国鬼。”
李泽叹口气:“作为军人,你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是值得尊敬的英雄气概。但是,如果要求百姓也跟你们一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就是犯罪!就是屠杀!”
百姓们纷纷跪在地上大喊:“大王!我们是自愿的!我们自愿死守城池!自愿被他们吃掉!”
“草!你们脑残啊。”
有百姓笑着说:“大王真是一派胡言!”
李泽有些恼了:“草尼玛,老子好心为你们着想,你们来骂老子?”
又有百姓笑起来:“大王真是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李泽突然之间明白了,百姓们觉得他嘴里说出的像胡人的话语,所以说一派胡言、胡说八道、胡言乱语。
在眼下,这些形容词汇还算比较中性。
“乡亲们,孤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但你们怎么可以决定你们儿女的生死?他们又不是牛羊牲畜。”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
“一派胡言!”
李泽知道这个三纲五常是汉朝董仲舒鼓捣出来的玩意,是对孔孟之道的曲解。
孔子只是说过:君待臣以礼,臣事上以忠。
前提是说君子要对臣民以礼相待。
而且《尚书》也说了: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于成汤。
这意思也很明白,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如果君王无道,百姓就可以推翻它。
司马家族都这副操行了,比夏桀又能好到哪去?还忠于它干什么?
可就像面对一群被洗脑的传销分子一样,李泽只有满满的无力感。
“可乡亲们,你们的孩子难道是愿意的吗?他们没有挣扎,没有哭喊吗?”
片刻的沉默之后,百姓们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李泽看向周巡,周巡低头下头叹口气:“是下官无能,令百姓沦为鱼肉。”
李泽也叹口气。
人家都愿意,你又能怎么样呢?
但这一晚,他无论如何不能与这一群既是守城英雄,又是食人生番的人为伍了。
他留下200名士兵日夜守护城池。
他自己则和其他的官兵一起在城外宿营。
第二天早上起来,李泽想到护城河边用水洗脸,结果却有些心理障碍了。
不知这河水洗刷了多少尸骨,涤荡了多少血肉。
刚喝了口奶茶,吃了一块儿馕,一名守城卫兵便慌忙过来禀报。
“不好了,大王!”
“有话快讲!”
“周巡,周大人他自尽身亡了。”
李泽只是有一点惊讶,但又不是特别惊讶。
毕竟,这并不完全在意料之外。
这位周巡是个文人,也懂得礼义廉耻。
做了这么无耻之事,以死谢罪算是最好的下场了。
李泽起身带着林克一起,向城里走去了。
来到军营大厅前,士卒们都在忙碌着,准备把周巡的尸体装进棺材里,然后抬出去。
看到李泽进来,士卒们连忙让开。
李泽看一眼,忍不住叹口气。
周巡用利刃割断了自己的喉咙,鲜血流了一地。
李泽挥挥手,让士卒们继续整理尸体了。
正要转身离去,一名士卒突然过来跪倒在地。
“大王!我们大人留了封信给你。”
李泽接过来,展开了。
……卑职无能,在固守城池和周全百姓之间,选择了前者,率领属下鱼肉百姓。卑职无德。孔子云,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卑职不仅戕害自己的妻子,还戕害百姓的儿女。
唯有以死谢罪。
大王虽满口胡言乱语,但确是张公所托,另据卑职观察,大王乃宅心仁厚之人。
故而卑职将公主以及属下都托付给大王了。
……
“公主?”
李泽正疑惑间,却发现送信的士卒还跪着,双肩抖动,似乎忍不住要哭出声来。
“这位小将!快快请起!”
小将一边哭着一边站起来,嘴里还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王!小人……”
李泽点点头示意自己能理解:“这是你对你们大人的忠心。”
小将哭得更凶了。
“请问你怎么称呼?”
“小人敖瑞明。”
“哦。”
“小人和僚属们都有罪。”
李泽叹口气:“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小人和僚属们不光吃了百姓,还吃了大人。”
“此话怎讲?”
“刚开始吃草、吃皮革的时候,小人和僚属们都已经拉不开弓,走不动路了。大人便砍下自己的一条胳膊给我们吃了。后来又砍下了一条腿……”
李泽大吃一惊:“原来是这样。”
“大人自己却从来不曾吃人,一直都吃草和皮革。”
李泽叹口气,拍拍敖瑞明的肩膀:“行了!本王光复朝廷之后,一定让皇上给你们大人嘉奖!”
敖瑞明连忙抹一把眼泪,磕头致谢。
“还有,公主……是怎么回事?”
“卑职这就把公主叫出。”
敖瑞明起身来到屋子一头,搬开一个大柜子,又搬开石板。
地上立刻出现一条暗道,有台阶通往下方。
隐约能看到下方有火烛的光亮。
“大王稍等片刻。”
敖瑞明说着,向下走去了。
没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上来。
敖瑞明领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走上来。
女孩衣裙整洁,面容也算饱满。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多半是地下室晒不到太阳的缘故。
看来这就是周巡不惜一切代价要保全的公主了。
不知是司马衷的女儿?还是司马炽的女儿?
李泽只能乱猜了:“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点头,行万福:“小女司马文艳。”
李泽连忙单膝下跪:“公主受苦了!小人护驾来迟。”
司马文艳笑了:“听说大王是胡人的首领,不必多礼。”
“其实我们坚昆族人也算是华夏儿女……”
司马文艳点点头:“就像拓跋鲜卑,段氏鲜卑一样,他们一直忠于我朝。”
李泽心说,大姐,那只是暂时地。
敖瑞明捧着一个小包裹过来,双手递给李泽。
李泽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个印玺。
玉玺把手是五条龙扭搅在一起,看起来灰突突的,一点不起眼。
可看一眼玉玺上的字。
李泽顿时大吃一惊。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是传国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