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青的脸色显然不怎么好，邹靖一看就有些担心，难道姜宇宸受到的伤害很重么？应该不会的，自己之前检查过，并没有发现有明显的伤势，而且之后还用道术护住了他，除非……一开始就受到了严重的暗伤。
“彭老兄，他们怎么样了？”邹靖嘴里说的是“他们”，但无论是他自己，抑或是彭长青，都知道其中最重要的究竟是谁。
“还好，没什么伤势，就是神魂受到些震动，全部昏迷了过去。幸亏老弟保护及时，否则恐怕……”彭长青斜了一眼童逸琳，语气很是不满，“小姑娘家，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真要有人三长两短，邹老弟饶过你，我们也不会答应！”
邹靖不管童逸琳在一边讪笑，追着彭长青问道：“既然都没有什么大事，那老兄的表情怎么这么严肃？”
彭长青没有直接回答，扭头指了指身后的韩载翁：“师兄有正经事要和你说，我就不多嘴了。对了，小姑娘不要跟去，他们两个要说的是私事。”
邹靖疑惑地飞了过去，看起来并不像什么好事，只是不知道究竟事关哪一方面。他一头雾水，到了老头面前二话不说，开口就问：“韩老兄，究竟找我来有什么要紧事要说？看你这样子，心事重重啊。”
“不错！”韩载翁也没有避讳，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这件事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倒是老弟你身陷其中，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否清楚，所以还是想着提醒你一句。”
“哦？和我有关？那我洗耳恭听。”原本就有空位被韩载翁坐了，邹靖左右看了一眼，发现郑云辉侧倒在地上，椅子空了出来。他一屁股坐了下去，翘起二郎腿，看似满不在乎，但抱拳的双手，指尖微微轻颤着，显然他的心情也不稳定。
韩载翁坐在姜宇宸身边，一时没有说话，他左右看了看，两个男青年一个仪表堂堂事业有成，一个更是成就了鬼仙的帅哥，也难怪当初会彼此吸引。他暗自一叹，也不知道事情说出来，究竟会有什么反应，不过猜想恐怕不会是高兴的。
他手指姜宇宸，目光直视邹靖：“老弟，你实话实说，对于这个男人，嗯，也就是你的恋人，他的体质你知道多少？”
“哦，他啊……”邹靖看着趴倒的男子，眼神泛起一波温柔，他显然沉浸到了回忆之中，许久时间没有说话，对于韩载翁的催促，就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一般。韩载翁喊了几次，见他没有回应，或许是年老睿智的缘故，他竟然也能感同身受，也便不再多问，任由邹靖怀念去了。
等邹靖回过神来，帷幔之中已经只剩下了韩载翁、姜宇宸、还有就是他自己，其他人都已经被送入了老头的别墅。他尴尬地讪笑两声，双手打拱满是歉意：“真是不好意思，刚才一时出神，让老哥久等了。”
指了指姜宇宸，继续说道：“这个臭猪头，啊，就是姜宇宸，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发现他有些阳虚的体质。特别是最近两年，症状更加明显，身体经受不得寒冷，否则必然感冒发烧，而且还不能随便进丧家，不然也会莫名其妙大病一场。”
“唔……”韩载翁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神色更加郑重，“按照老弟的说法，那么我原本的五分肯定，现在就有了八成的把握……”他又停下话头，起身背着手在姜宇宸的身后来回走了几圈，这才问向邹靖，“邹老弟，你和老哥哥说实话，听说过‘玄阴法体’没有？”
邹靖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毕竟是自悟自证的散修，即便气运上佳，被他成就了仙道，到底眼界不够，对于很多常识性的问题，压根没有了解。
老头捻着白须点头叹道：“怪不得……我还就怕你听说过，那样就说明你存心不良了。”他逼视着邹靖，似乎想看透眼前鬼仙究竟是否说的真话，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是非真假，又岂是他一眼能看穿的。
邹靖被他看得发怵，他倒没有说谎，只是无论如何，被人久久直视的滋味，总是不太好受。抽了抽鼻子，他放下了二郎腿，笑着说道：“韩老兄不必多虑，你未成仙道，有些事情大概也不清楚。所谓‘真人不说假话’，但凡成仙之人，便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话一出口，冥冥之中便有监督记录，若是口不应心，日后劫难必然加倍。到时候莫谈长生，便是灰飞烟灭也是幸事了。”
这么一说，老头倒是来了兴致：“哦？成仙之后还有劫难？老弟不妨给我说说？”
“别急别急，老兄先说说‘玄阴法体’的事情。”邹靖当即否决了韩载翁的提议，轻轻抓了抓姜宇宸的手臂，只是他一接触，便从肉体中穿了过去。他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没猜错，老兄是想说，宇宸的体质就是‘玄阴法体’吧？”
韩载翁捻须颔首：“老弟说的不错，他就是传说中也难得一见的‘玄阴法体’。”他没待邹靖发问，接着说道，“这种体质一般都是隐性的，有些人终身也不会显露。但只要一朝曝露，便会不断吸引世间阴秽鬼物。这种体质别的特性且不论，光是最适合附身的肉体，便会成为各种厉鬼竞相追逐的目标，最终被那些鬼物占据身躯，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呃？老兄的意思是，宇宸的‘玄阴法体’觉醒了？”
“觉醒？嗯，这个词贴切！看来还是要多学习新事物，否则表达起来也不精确。”老头感叹了一句，继续之前的话题，“要说觉醒，倒也还没有，只是如果你再跟随他的身边，恐怕觉醒之日也不会太远了。这种体质的觉醒条件，就是要和鬼物不停接触，即便你身为鬼仙也是一样。”
邹靖霍然站起，倒抽一口冷气：“你是说，要我离开宇宸？韩老兄，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韩载翁叹了口气，果然如他所料，即便邹靖成就了鬼仙，也禁受不住这样的消息。面对邹靖的哀声逼问，他反而变得平和了许多，凝重的神色也缓解了下来，他要做的是劝服，而不是逼迫一个鬼仙，否则万一发飙，可不是寻常厉鬼所能比拟的。
“邹老弟，你先冷静点，仔细想一想，这不是我要你离开他，而是为了他好，你才应该离开他……”
“什么为了他好我就该离开他！”邹靖大吼一声，黑布帷幔被他声音一震，无风自动起来，“你们一个一个都是这样！当初他爸爸妈妈是这么说的！现在你也是这么说！你们一个一个都打着‘为了他好’的招牌！可你们有没有问过他？！有没有想过我？！”
韩载翁看着眼前气势不断提升的邹靖，偷偷抹了一把冷汗：“老弟，你别着急，先消消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大不了我们慢慢想办法？啊？”
“不用想办法了！”邹靖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再也不复平常被动温和的样子，“以前活着的时候，我或许帮不上他的忙；但现在我是鬼仙，拥有的力量足以保护好自己的爱人！”
“对！对！你是鬼仙，寻常厉鬼不会放在你的眼里。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那种百年或者千年的厉鬼呢？要是遇见法术高深的邪道修行呢？‘玄阴法体’可不仅仅是厉鬼能用，在邪道法门之中，也是难得一见的至宝。”韩载翁越说越慢，尽力平息着邹靖的怒火。
听了这话，邹靖本已捏紧的拳头，渐渐又松了开来，老头的顾虑没错，如果真碰到了那种情况，自己究竟是在爱他，还是在害他？他心里很纠结，之前一年多的孤单，他再也不想重新经历，只是若要无视之后的风险，又实在狠不下心。
他看着依旧趴倒在桌上的姜宇宸——韩载翁并没有弄醒他，反而又加了些手段，让他从浅层昏迷转入了深度沉睡。也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这个并不算高大的身躯，却一直能给他温暖安全的感觉，生前最后那段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便是晚上睡觉，也时常被噩梦惊醒——当初那样怯懦的性格，竟然最终能够自悟自证，实在也是一桩奇事。
邹靖忍不住张开了双臂，整个身子扑在姜宇宸的背上，两条胳膊环成了一个圈，紧紧围住了他的腰。他和他的脑袋紧紧贴在一起，彼此耳鬓厮磨。虽然邹靖也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营造出来的假象，实则只要一不注意，鬼体就会穿过人的身子，但他仍然忍不住想要享受这片刻的、虚假的温存。
邹靖对姜宇宸耳语着，声音非常轻柔：“臭猪头，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真的不想再失去一次，只是这次看起来，我还是抓不住你……”他轻声唱了起来，是当初孤枕难眠时喜欢的一首歌，“少了你的手臂当枕头，我还不习惯……”
唱着唱着，姜宇宸的身子突然颤动了一下，他眼睛也不睁开，脑袋晃动了几下，伸手向着虚无的空气揉去，嘴里呢喃着：“好了好了。臭小猪，不要闹了，让我再睡一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