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在所言的确不错,元澈一旦垮台,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一点好处,反而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可是只要回想起三年前,那张失了血色,苍白若纸的脸,翕动的嘴唇旁流着殷红刺眼的血。任他如何唤着她的名字,她都无法再回来了。冰雨锥骨,凉血肆游,明晃的匕首,残黑的身影,在自己赶到之际,便潇然速远。
只恨自己这副无比羸弱的身躯,自幼亦不屑习武,功夫疏浅。以致不能在那个嗜血雨夜中追杀到那凶犯!甚至至今都不知晓此人身份如何,姓甚名谁!只能依稀记得,在那雷闪银丝,血腥弥漫的雨夜中,那人蒙面戴着斗笠,腰身上还挂着的镌刻着一朵六月雪的腰牌。
唯有拿到元澈手中常乐阁的名册,才能查出此人是谁。可是就凭自己想要唾窃名册,终究想得太过简单。这世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得到这本名册,却都束手无策呢?
元淳有些妄自菲薄地自嘲着昂起首来,望向还盈凉晕着薄薄红光处,那里正是元澈的房间,他不由半垂眼睑,眸中失去了焦距,一时间便黯淡无光,若薄星掩雾。
正是日里与自己绾角莫逆的大哥……将曾与之红笺小字的女子,送进了楚后宫内,又亲声下令命人杀了她!就算自己动过无数想要刺害元澈这个始作俑者的念头,也曾无数次不停地暗使手段搅黄元澈的事,可元澈不知道是如何能做到含垢弃瑕,多可少怪,一次又一次得原谅他。他也曾想过,是否要摒弃恩怨,一如从前呢……
元淳对自己刚才一念而过的不忍恻隐,只作无奈苦笑,如今都走到这一步了,这几年来费尽心思留意调查青岚门,想浑潜其中,不就是为了抛却这副孱弱的身子,练就出登峰造极之术,再得到名册后,将断妄人头么!
便让那纯白无暇的杜若与六月雪,浴血而竭吧……
小青砖上,踩过一个又一个金莲般的脚印,路上还积着浅浅地水涡,弄湿了一行人的鞋袜。阳颜坐在晃颠的轿辇上,却也不在意,换了平常她肯定是要下轿狠狠责罚这群太监的,然而此时她只满心想着一会见到皇上应该如何应对。
刚才趁着小厨房做宵夜的时间,她便冷静分析了一下。如果那个跟踪云烟的男人是皇上的人,一时半会怕是已经回禀给皇上了也说不定。夜长梦多,一个晚上下来就可能发生很多事,做出很多决定,所以现在必须即刻见到皇上,找个借口应付过去,打消皇上的疑心才行。
这般想着,她便再次催促了抬着轿辇的小太监,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奉乾殿。没想到,刚到了殿前,她就看见云烟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只见她眼眶仍是有些发红,还气喘吁吁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刚跑着过来似得。
云烟看见阳颜过来,嗫嚅着给她请安。
阳颜心想奉乾殿前不好发作,便只得压下火气,冷冷得剜了她一眼。
“皇上,殷美人来了,正在殿外候着。”李荣庆道。
刘沪皱了皱眉,道:“让她进来吧。”
阳颜不再看云烟,便整理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便微笑着走了进去。她见皇上此时正由几个宫女伺候更衣,看着刘沪不怒自威的模样,一时心虚,有些瑟瑟,硬着头皮福了福身说道:“皇上金安。”
见她深夜前来,刘沪心中有些不解,问道:“夜已深,你身子还未好全,怎的还过来?”
看着刘沪没什么异样的表情,阳颜心底愈加发虚,她不敢确定刘沪是否正在与她演戏。
她面上不自然地浮起假意的浅浅笑意:“没什么,只是臣妾今天看皇上在宴席上也没吃什么,特意让人带了些夜宵过来,让皇上尝尝。”
“哦?你倒有心了。”刘沪挑了挑眉,含笑道。随即他又摆了摆手让身边服侍的几个宫女下去。
阳颜左右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那个香囊,却仍然放不下心来。也不知道这只老狐狸把那只香囊藏哪去了!她又盈盈说道:“皇上今日也是劳累一天了,臣妾来伺候您更衣吧。”说着她便走上前去,有点手脚不适应得给刘沪换着衣服。
刘沪见她手脚有些生疏的样子,不禁问道:“怎么半月不来侍寝,倒是连更衣都不会了?”
阳颜面上有些尴尬,心中微恼,她又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以前交往的男朋友,追她的时候一个个儿的巴不得给她提鞋才好。她只能说:“还说呢,皇上前儿才来我那里睡了一次,也不是臣妾更得衣,臣妾还以为皇上不喜欢我了……”
说着她便故作令人生怜的模样来,观察着刘沪的表情,却只见他爽然笑了笑,刮了下她的鼻尖,道:“朕着还不算喜欢你,那你让满宫里的妃嫔怎么看,岂不是个个儿都要到朕的奉乾殿里哭诉了!”
看着刘沪与自己这般自然亲昵的样子,不像是特意做出来给她看得。阳颜不由得有些疑惑,难道他还不知道香囊的事?她蹙了眉,想道:还是继续观察观察吧……
“怎么了,皱着眉头,有什么心事?”刘沪问道。
“没什么。”阳颜嫣然说道,“夜宵也准备好了,皇上吃点吧。我还带了点新贡的君山银针,皇上尝尝味道如何?”
刘沪略有所思得看了阳颜一眼,便也不再说什么,这两日让孙迆暗中调查殷离与元澈的动向,却来报说,并未有所异样。便是今日在迎亲宴上,也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唯一令人生疑的便是玉尺簪的事了……
二人坐下身来,由掌事宫女伺候用膳。
吃了半晌,阳颜正思忖着怎么试探刘沪,套出他的话来,却听他问自己道:“对了,朕今日在迎亲宴之上见你竟与那玉尺簪有所缘分……莫不是你有什么身份……瞒着朕?”
阳颜微微一怔,抬头看着刘沪那正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心中一紧。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