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福了福身,便按阳颜平日请脉的规矩便独自退下,于太医手里提着楠木雕鹊折杏药箱,躬着身子走了进来,俯身道:“殷美人金安。”
阳颜示意身旁的两个宫娥下去,她们便乖巧的掩门离去了。
待到她们关门后,阳颜垂首敛睑道。“这几天麻烦于太医了,帮我瞒得滴水不漏,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呢?”其实阳颜的身子问题并不大,一早便能侍寝,只是她心中抵触,只托着于太医慢慢“调理”身子,以拒侍寝罢了。
“微臣不敢当。只为殷美人尽心尽力打理身子,是微臣应当做的,不敢奢求。”于太医徐声道。
阳颜道:“于太医聪明,所以我讲话也不必拐弯抹角,其实今天找你来还有别的事。”她搁下手中的毛笔,看了看于太医,道:“我呢,想要一点能够放倒一头牛的那种迷药。我想……这对于有权有势的于大太医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她的语调阴冷,听的人心里堵着一把生着绒毛的杂草似得。
于太医俯身在地,不知阳颜心中用意,却只能答道:“美人所说的迷药可是药中极品,‘龙骨软筋散’否?”
“我不管它叫什么名字,我只要这个药能帮我轻轻松松就能迷晕一个壮汉就够了。”阳颜执起手里的薄奶丝苏绣凤蝶卷,擦了擦小指上的墨。
“这……”于太医手心里已渐渐***,不知如何作答。
阳颜站起身来,拿起自己写好的字帖,细细端详着,又道:“于太医该不会说,这个药很难拿到吧。要经过多少人的批准之类的话我不想听。”
于太医颤声迟疑道:“殷美人……这龙筋软骨散乃是禁药,轻易不能用啊。”
“你是觉得我这小小的妃子还不够资格用是么?”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未等于太医说完,阳颜便道:“禁药不禁药的,都是你们这群懂医术的人说了算,你把它倒出来放在别的瓶子,谁还能知道它是什么药呢?”
“恕微臣之言,若是美人使用不妥,一旦追查下来,微臣恐怕难以担任……”于太医磕了个头说道,背上已渗出冷汗来。
阳颜有些不耐烦了,她道:“于太医,我见你年纪虽大,也不至于糊涂成个庸医吧?怎么用药我自有分寸,我当然不会蠢得把药用在皇上身上,所以自然也祸害不到你身上来,你只管给我就好。你还要找借口推脱的话,明天就不用来太医院上班了。你身上有什么不堪入眼的东西,我如果想挖出来,你觉得你全家还能安生吗?”
于太医只得道:“美人有所不知,那禁药量并不多,只是放置于药柜中作样本使用。若美人真的需要,微臣还需采药并研磨两日,才能配成。”
“行了知道了。你就尽快去办,少不了你的好处,下去吧。”免得这于太医还有说不完的废话,阳颜催促道。
“是。”徐太医颤巍巍得起了身,躬身说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阳颜如今所等的便是明日起,东炎国的人入宫提亲并举行迎亲宴了。到时候想办法置办一身东炎国宫女的衣服,等到他们离宫那日就能趁机混入车马中。
等待的时光像是清晨的露珠死死咬着叶尖不肯落下一般漫长,阳颜整夜辗转不能寐,生怕自己那一步没有计划好,出了差错,便全盘皆输了。出宫机会只有一次,一旦被发现,再加以自己可疑的身份,那便是必死无疑了。可别说轮回转世了,只怕要变成这皇宫的厉鬼,日夜游荡在冷宫之中,每天以吓唬后宫女子为乐了。
次日,正是元澈入宫提亲送彩之日。午门外,正是彩礼鱼贯恭进,司礼内监一应都清点着彩礼的名目及数量,彩礼的华贵至极,饶是见过万千珍宝的礼官,亦嗔目结舌,赞声不已。
满宫内,无不是讨论着东炎国如何阔气。仅仅是一份彩礼,便是这般贵重。他们无不羡艳着长公主,能够嫁给这样一个俊气又大方的皇子。
与此同时,宫里亦传来一个好消息,便是那突厥蛮子投降了,北役苦战总算告捷。大家都觉着定是长公主成婚冲了那晦气,从而更加认定两国结亲是一件天大的吉事。一时之间,长公主府邸的门槛都要差点被人踏破,送礼的官员们更是络绎不绝,甚至连元澈所住的酒楼,亦户限为穿,一味忙着接客收礼。
章慈宫内,楚太后端坐在釉里赭花卉宝座上,她身着黑襟绯罗蹙金华服,袖口翻缀着暗红凤鸣纹,面上雍容得体的微笑,的显得十分端庄又亲和。
坐在侧旁的便是刘沪,他嗔笑道:“綪儿明日之后便是东炎的儿媳了,切勿忘了朕这个哥哥,而贪享他国的荣华呀!”
长公主刘綪掩袖而笑,“皇兄惯会取笑我,那满宫里的人儿如今都说本宫攀了个好夫婿,区区聘礼便价值十座城池,母后你可评评理,本宫便是那种见财心迷之人么!”
未等楚太后开口,刘沪便说:“朕可未说綪儿是这等见财心迷之人。西楚国这般富饶,朕替你置办的嫁妆,自然是要多一倍于东炎的,若妹妹真是那种人,岂不是赖在宫里不肯走了?”
“皇兄!”刘綪娇嗔道,脸上飞红,绞着手中的帕子。
“好了好了。”楚太后和蔼面祥道:“今早那慎王来的时候,哀家便瞧出着额驸定不简单。一身帝王之气,那可是一般皇子王爷都比不上的,綪儿能嫁给他,亦是綪儿的福气。”
这刘綪已是二十有一了,这年纪在古代已算是个剩女了。前儿因百般挑剔,瞧不上那上门提亲的王子权贵,所以一直字待闺中。直到年前在宫外偶然相遇元澈后,才芳心相许,非他不嫁,便切切求了刘沪许久,才被指婚,这才断了宫中对长公主长年嫁不出去的流言蜚语。
然而刘沪心中自然明白,这场看似隆重喜气的联姻背后深埋着多少阴谋的种子。
“儿臣当时便是看重了他身上一股子正气与那洒脱萧然之意,是在他人身上都看不出的。今日他前脚来提亲,后脚又传来捷报,说是北战凯旋告捷,真是喜上添喜呢。”说着刘綪便偷偷瞥了刘沪一眼。
后者只是面上粲然一笑,道:“綪儿还未出嫁,便有这般福气,佑我大楚平安,这么乖巧又清丽可人的妹妹,朕可真是舍不得啊!”
“皇兄有后宫佳丽美人相伴,且说那殷美人,端的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可就别那綪儿玩笑了。”
刘沪不可置否,只是饮茶浅笑。
自他收到北战告捷的消息后,便愈发疑起阳颜。她为何能将突厥战事料算得如此准确?细细想来,如果她真是细作,为何会蠢得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呢?这不是分明令人生疑么?难不成她并不是细作,而是仙神转世,才能料知百事?
刘沪觉得自己愈想愈离谱,心中也不禁微嘲起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