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天从私塾学堂回来时,陆杰已经赴约去了。
酉时未到,却先行赶了过去,目的只一个,那就是观察地形和环境,同时选择有利自己的方位,以求优势获胜。
因此陆小天回到家时没有看到每天都在等待他回来的父亲嘘寒问暖。
正常人的习性心里都会有点小失落,继而会问家里其他人——父亲为什么今天没在家。
可是小天不但没有问,反而毫不在意的对他娘说道:“娘,我饿了,咱们赶紧吃晚饭吧。”
此刻的柳眉正无比忧郁和不安,陆杰赴约后,她整个人处在煎熬的状态中,心情自然不怎么好受,她板着脸说道:“你父亲不回来就不准吃饭!”
柳眉一向对孩子关怀备至,无限疼爱,像今天这样冷冰冰跟孩子说话还是第一次,说出口心里就已经有点后悔了。
陆小天毫不在意柳眉说话的态度,走到柳眉的跟前,拉着她的手说道:“不要等了,娘亲,父亲回不来了。”
柳眉一听之下,异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抓紧了孩子的手,说道:“小天,你刚才胡说什么话!”
陆小天看着满脸惊讶的母亲,不为所动的说道:“父亲再也回不来了,还有一个时辰他就会死去。”
柳媚松开小天的手,浑身抖动,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接受不了陆杰会死的话语,她指着小天厉声喝问道:“你是在诅咒你父亲吗?”
陆小天并没有被母亲柳媚愤怒的责问吓到,平静的说道:“我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柳媚怒气冲天的说道:“你才多大一个人,你懂什么!”
陆小天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我今天看到过那个叫石破天的人。”
“哦!”柳媚有些意外,她快速冷静下来,关心的问道:“他没有为难你吗?”
“没有。”陆小天说道:“他也是快要死的人了!”
柳媚仔细的注视着小天,有种声音忽然间在脑海中响起:
“这孩子一出生就已经是个异类,绝非凡种!”
难道这孩子可以看透别人的生死,柳媚不经意的想。
于是她恢复平常时候的口气问道:“为什么石破天和你父亲都会死!”
陆小天却没有直接回答柳媚的问话,而是说了一个让柳媚如坠深渊的话:“其实娘亲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啊!”柳媚万念俱灰,陆小天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似乎冥冥中已然注定。
酉时,黄昏。
西边小树林里空寂无声,树木在严冬过后光秃秃的枝头开始冒新芽了,翠绿的牙尖点缀着呆板树身,显得那么明显,明显可以感受一丝丝的生气,预示着春意逐渐浓烈起来,鸟语花香已有时了。
黄昏时分本不该有雾气的,却偏偏有雾,梦一样迷惑人的雾。
陆杰走入雾中,如同走入了梦里。
如果说人生本就是如雾如梦?似乎这句话太俗了,抑或太真切了。
陆杰却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如雾如梦,把人生比作一本书,那么书中自会有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想想曾经钟鸣鼎食的奢侈生活,和如今清贫苦涩的日子;想想豪情云天不可一世的辉煌岁月,和如今冷清寡欲一无所求的普通时光。
大起大落吗!不是!
大开大合吗!也不是!
那就是他也看不清的雾亦如梦的人生起伏,说不明道不清,只有自己体会其中的滋味。
陆杰走进了小树林,手中紧握着曾经陪伴他见证辉煌的宝剑。
宝剑已闲置很多年,今日又被拿起,拿剑的人此刻应该清醒,是再次见证辉煌,抑或是见证死亡,都不是雾,也不是梦可以迷糊得了的,它决定了生死荣辱,它是真实的。
树林里很静,没有风,却有杀气,很强烈的杀气。
杀气随着陆杰向里走而越来越近,石破天竟然早已在此等候,他散发出来的杀气很容易让人知道他所在的位置。
两个人再次碰面了,都带着剑,带着满身的杀气面对面的站在一起。
一个是为了十年前失败的痛苦和耻辱最终走到这里来;另一个是为了维护男人尊严不得不应约才走到这里来。
“你来了!”石破天看着陆杰,先开口说话。
“我来了!准备好了就来了!”陆杰还是一副不紧张的状态。
他今天一身洁白长衫,穿在身上显出他修长高大的身躯,有着非同一般的气度。他的头发梳理的很整洁一丝不乱,脸上的胡须也被刮的干干净净,连他的眼睛也显得明亮有神。
石破天看到穿着打扮焕然一新的陆杰,立马像是看到了十年前的他当时的模样,简单的装束,整洁干净的形象,明亮有神的眼睛,以及张狂自大的脸部表情。
他回来了,他的神采证明他并未放弃过曾经的辉煌,甘愿过平凡庸俗的生活。
石破天的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他看到陆杰的样子,心中的怒火已经燃烧,就是这么不可一世的样子打败了自己,他怎能不发火。
他强忍着怒火说道:“你还是如此的锐气逼人,看来你的实力并没有落下太多,我刚开始倒是小瞧了你!”他想从话语中知道陆杰一些事情。
陆杰淡淡的说道:“我从小练剑,人剑已合一,只要手中有剑,我的气势就不会弱。”
石破天抱着不可深信的态度说道:“没想到你的气势已做到收放自如的境界,的确了不起。你不会是在十年里又修炼了什么上层心法,想要让自己更强大!”
陆杰没想到对方竟然想获取他这十年里的秘密,不由微微一笑说道:“是的,否则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这僻静的地方。”他故弄玄虚想要有意识框住石破天,让他探不出深浅有所顾忌,从而从心理上击垮他。
石破天冷冷的说道:“正如我所料,你一直都在隐身修炼,但是我不担心你依然可以胜得了我!”
“哦!”陆杰奇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不是毫无牵挂,可以目空一切很洒脱看待生死的高手了,你已经有了感情,夫妻之情,父子之情,所以你有了顾忌,有了承载,早已不能像以前一样放开心胸去独自面对一切,你的心里装着责任和家爱,所以你已经不适应这样的一对一的生死之战。你武功是进步了,但是你临战的状态却退步了,你的杀意在责任和家爱中荡然无存,我还需要害怕你什么。”
“你想得倒真的不错,但是你何尝不也在担心你的想法并不完全可信,要知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根本不知道现在的我真实情况,枉然猜测岂不可笑幼稚,看来你江湖经验还不是很成熟,生死之战对你更不适应啊。”
石破天冷冷的笑了笑说道:“你错了,十年前被你打败后我就已不在乎生与死的意义,只有耻辱和痛苦的人面对生死之战,只会更迫切,我迫切要杀死你,或被你所杀,不管哪种结局我都能解脱出来,因此可笑的江湖经验还不是一样只有两种抉择要么生要么死。”
陆杰沉默不再言语,既然对手已经是一个对生死麻木的人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妄想改变他的心态已然徒劳,默不作声才是最佳的自我调息,他闭上眼睛心却如明镜般完美的保持了攻守兼备的状态。
石破天也已闭口,对方闭上眼睛呈现出可攻可守的姿态,已不由他再开口说话,因为一旦自己大意露出破绽,对手的剑就会毫不留情的袭击,高手相斗一出手有时就已能定输赢,所以他必须同样攻守兼备,等待绝佳的机会出手。
双方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十年前的交手虽然有过输赢,但是也只是胜在一招一式,差距并不大;十年后二人的实力有了变化,石破天苦练六年,一心想要报仇,功力理所当然提升很多,而陆杰小隐于野,似乎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修炼惊世骇俗的超级武学,十年一定有所成就,因此谁也摸不透对手的深浅,谁也不敢贸然出手,他们都在等,等一个疏忽间形成的破绽。
定力,修为,以及耐性是此刻最凸显的能力,谁不能做到最强大,最坚定,最隐忍,谁就会被他人率先袭击,其结果只有一种,那就是瞬间截杀。
陆杰的心情在来之前已经封固,他不能作为丈夫,父亲的角色带着感情面对最可怕的对手,那样只会让他心烦意乱,无法做到人剑合一。所以他的心情现在已经升华到一种境界,那就是无我忘我的空洞之地。
忘了自己,没有情感的人就好比是动物,动物在最危险的时候,才会是最原始的强大,他为了生存可以毫无顾忌的冲刺,哪怕是遍体鳞伤。
陆杰此刻宁愿做最强大最原始的动物也不愿做等待机会的人,因为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一旦有限的力量被消耗,那么还有多少潜能可以发挥。
所以他首先出手了,他拔剑,出剑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的迟疑和烦扰,如此的灵活,如此的快速,堪称完美的一击。
剑刺向石破天的喉咙,准星极稳,只要不出意外定能一击成功。
石破天等待的机会来了,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先机谁都想抢占,但要的还是速度,谁的速度快,谁才是赢家。
石破天的速度并不比陆杰快多少,但是他看准了先机,陆杰一动他就先动,他快就快在他先一步动手。
——明明是陆杰放弃等待先前一步出手,为何反倒是石破天抢占先机!
原来高手相斗不只限于实力,更关乎于判断,一个人在决定出手之前的几秒内气息会有微弱的变化,一旦捕捉到微弱气息的变化准确判断出对方的动机,在对方没有完全瞬间实施时,就强行出手,便足以抓住先机。
高手出手必须做到快,稳,狠,所以出手之前丹田之气调息并凝聚才能迸发出可怕的一击。陆杰就是因为这个步骤才被石破天抢了一步。
但是石破天也好不了哪里去,强行以最快的速度出手,破坏了气息的周整,不经过凝聚使气息瞬间迸发,极大的伤害内脏。
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战胜陆杰是他十年来唯一活着的目的,如果陆杰不死在他的剑下,那他必须死在陆杰的剑下,这是必然的结果,他没有思考的余地。
石破天自信自己抓住了机会,必定能一击即中,陆杰必定倒在他的剑下。
他的剑的确刺中了陆杰,一剑狠狠的刺在了陆杰的胸膛心脏部位,剑尖已经没入他的衣服里。
可是???????!!!
为什么剑没有能够刺穿他的身体,为什么没有鲜血冒出来!为什么陆杰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痛苦,为什么???????!
石破天在意识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剑刺中陆杰的胸膛之际,陆杰的剑也毫不留情的刺进了他的咽喉,刺入一寸三分。
石破天瞪着惊恐的眼睛,至此也无法相信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他一动不动的看着陆杰,似乎在问你为什么会没事。
陆杰轻轻的拔出剑,气势收敛起来,冷冷的说道:“我的确已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早做了防备,不得已穿了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我还是那句话,知己知彼才能不败,因为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才有所准备,所以我才能不败。”
石破天喉咙处的血在不停的流淌着,但他却拼了命的说着话,嘶哑而不清晰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
“你高兴的???太早了,你还没有???绝对的???赢我,我也做了???准备,你看看你的???身后是谁!”
陆杰闻言大惊,以为背后还有埋伏,忙转身查看。
就在他转身的一霎那间,石破天用尽最后一口真气,从嘴里吐出一芒点射向陆杰的头部,在亲眼看到那芒点射进陆杰的头脑中,才含笑倒下。
陆杰只顾查看身后情况,毫无防备将死的人临死还有致命杀招,只觉头部被什么东西刺中,忙用手摸了摸,疼痛处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心中骇然,深知中了石破天的暗器,那暗器已经没入头脑中,已无能为力将之取出必死无疑了。
陆杰苦笑,很苦很苦的笑着,笑着倒了下去,一切都已成功在握,却大意在一个欺骗的话语中,实在可笑之极啊。
自己的准备是求生,置之死地而求生;而石破天的准备则是求死,必死之境地而求胜。
求生的死了,求死的却胜了,结果还是石破天赢了,陆杰依然是输家,所以他只能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