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薄雾笼山。山脚处湖水边的浅滩上一个身穿浅绿衫子的少女嘤咛一声幽幽的醒转过来。
“我这是在哪里?嘶!好痛!”
少女雪白纤细的柔荑捂在额头上,手中的竹棒拄在地上支撑着身子,过了许久才勉强适应过来。
“我是陈青?不,我是阿青?”
少女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倒映着碧波浩淼一望无际的湖水,既震惊又迷茫。
这里不是越国了,看这湖也再不是太湖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又穿越到了哪个世界里。
少女记得自己名叫阿青,更早的时候应该是叫陈青的,二十一世纪二十三年的宅男以及《越女剑》中十九年的牧羊女。
“看来是真的有穿越了。”
阿青无奈的笑笑。范蠡带着夷光走后,她就一直呆在太湖边不再出现在外人的视线里。至于对二十一世纪灯红酒绿生活的悸动也在这种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消磨殆尽。完成了《越女剑》的剧情,阿青本以为自己会守着太湖和十几只山羊在这个时代孤独终老,没想到最后还是穿越了。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著江南岸。”
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歌声发自一艘小船之中,船里五个少女和歌嘻笑,荡舟采莲。
这忽然传来的歌声让阿青愣了愣,眯起眼睛望着小船稳稳当当的滑向岸边。湖边一个道姑在一排柳树下悄立已久,晚风拂动她杏黄色道袍,拂动她颈中所插浮尘的万缕柔丝,心头思潮起伏,当真亦是“芳心只共丝争乱”。只听得歌声渐渐远去,唱的是欧阳修另一首“蝶恋花”词,一阵风吹来,隐隐送来两句:“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歌声甫歇,便是一阵格格娇笑。
那道姑一声长叹,提起左手,瞧着染满了鲜血的手掌,喃喃自语:“那又有什么好笑?小妮子只是瞎唱,浑不解词中相思之苦、惆怅之意。”
在那道姑身后十余丈处,一个青袍长须的老者也是一悄直立不动,只有当“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那两句传到之时,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小船在碧琉璃般的湖面上滑过,舟中五个少女中三人十五六岁上下,另外两个都只九岁。三个年长少女唱著歌儿,将小舟从荷叶丛中荡将出来。
阿青忽然觉得这场景好熟悉,明明灭灭的眸子望向那个道姑。只见她一米六左右的个子,身材丰腴肌肤胜雪,容貌甚是娇媚俏丽,十足一位美人。而道姑身后的那位老者满头乱发,胡须也是蓬蓬松松如刺猬一般,须发油光乌黑,照说年纪不大,可是满脸皱纹深陷,却似七八十岁老翁,身穿蓝布直缀,颈中挂著个婴儿所用的锦缎围涎,围涎上绣著幅花猫扑蝶图,已然陈旧破烂。
看到这两人的容貌以及所处的场景,阿青略微思索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是到了这里!”
阿青勾着嘴角,浑不在意道姑和那位老者向她投来的充满疑惑的目光。
习武者耳聪目明,这么近的距离他们自然瞧见也听见了阿青。
“喂,那丫头。你且到我身边来,我有事问你。”
阿青应道:“你可是在说我么?”声音既娇且嫩。
道姑皱了皱眉,娇媚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满:“不是说你还会有谁?”
阿青笑嘻嘻的点了点头,说:“是了”。迈开步子走向道姑。道姑打量着阿青的步伐,时不时的瞥一眼她手中的竹棒。
“些许是我多心了,这丫头十六七岁的模样瞧着并没有武功在身。那根棒子也是山间最普通的竹子而已,只是摩挲的久了显得珠光玉润。不可能是桃花岛上那位的徒弟。”
阿青刚走出几步,那道姑便挥了挥手道:“你且回家去吧,南湖晚上可不太平,小丫头别被强盗掳了去。”
阿青心想这赤练仙子心地倒也不是很坏,还懂得关心别人安危。想起她的生平经历,阿青心底又隐隐约约的升起一股怜惜来。毕竟在二十一世纪呆过二十多年,加起来年纪也超过四十岁,对待是非的态度也早已不是这个年代的人所能揣度的。
“你且不怕,我为何要怕?”
道姑笑道:“那些儿个强盗见了我自然会怕我。”
阿青又道:“他们为何要怕你却不怕我?”她自然不会怕李莫愁,在这低武的世界里,阿青对自己手中的竹棒信心满满。
也许是心情不错,李莫愁对阿青直来直去的顶撞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声清啸飞身而去,身形翩跹若舞,只有一句“莫要逞强”余音渺渺的传了过来。
阿青呆立片刻,便瞥到一处双槐下那个老者扑在一座坟包上双手如铁铲,随起随落的挖着那座坟包。他身边的两个小姑娘吓得脸无人色,不约而同的转身便逃。
无论在什么年代,无端掘人坟墓比杀人放火还要让人愤恨,阿青本不愿管这桩事,但一想到这老者是那个喜欢玩幼.女养成对养女图谋不轨的变.态时心里就莫名的一阵厌恶。以前做男人时或许还会对这样的人“敬佩不已”,但此刻已然做了十九年少女的阿青心中只剩下一股怒气。
“那疯子,你可是武三通么?”
老者一愣,停下手中的挖掘,梗着脖子瞪着已走到面前的阿青道:“你是谁?小丫头莫要多管闲事!”
阿青扯着嘴角露齿微笑:“我是谁你自不用管!养大的女儿自己没吃到却被别人拐跑了你或许心有不甘,可事已至此,难道你把她挖出来就能娶她为妾么?先不说你那三娘能否答应,就是你那两个不足十岁的儿子恐怕也羞于你为伍!”
阿青娇糯的声音却说出老者的老底,武三通又惊又怒,暴喝一声,双臂伸展如猛虎一般朝着阿青扑过来。在别人眼中或许武三通的速度很快,但在阿青眼中他却只是比那八名吴国剑士强了一点。
阿青手中竹棒一抖,戳在他的手腕之上。武三通只觉得腕上一阵剧痛,身形也顿了下来。阿青竹棒挑起,碧影微闪,已刺入他左眼之中。武三通大叫一声,双手捧住了眼睛,连声狂吼,如杀猪般的大嚎,眼中鲜血涔涔而下,神情甚是可怖。
阿青撇了撇嘴,厌恶的踢了一脚缩在地上的武三通,娇声说:“莫要让我再瞧见你。”
武三通确实是个疯子,但他却不傻。知道自己今天没可能再挖出阿沅的尸身,更主要的是眼前这个少女功夫深不可测,下手极狠,只一招就让他失去一只眼睛,哪敢再叫嚣。
阿青叹了口气,眯着大眼睛瞅着武三通身形狼狈的飞身而去,这本无冤无仇的梁子算是结下了。都过了这么多年,仍旧还是这么冲动。当初那名吴国的剑士也只是喝醉了酒调戏她两句,也是如此这般的后果。
阿青想起在山脚牧羊的时候,妈妈总会站在村前的小土包上说:“阿青,早点回家,莫要乱跑。”阿青也总是娇糯懒懒的回一句:“是了。”
或许这两辈子加在一起最懂自己的也就是这个妈妈了,可惜她早已经不在了。在阿青传授范蠡给她找来的那六十名越国剑士剑术的第三天。
阿青红了眼睛,坐在槐树下的根茎上望着露出棺木的坟茔痴痴的发呆。
妈妈的坟也是如此这般被人挖开,是吴国的遗人。他们不去找夷光,却把愤怒发泄在阿青身上,难道只因为自己教了越国剑士三天的剑术么?何况也不是言传身教,只是让他们看到了自己舞剑的残影而已。
“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阿青倒没觉得他们怎么怨恨西施,自己却吸收了成吨的仇恨。
“爹爹,爹爹!你快看,大娘的坟被那个老疯子扒开啦!咦?那个老疯子呢?”
陆立鼎带着两个个家仆持刀拿剑的奔了过来,待看到兄嫂的墓穴被挖的凌乱不堪,禁不住又惊又怒又是悲愤,咬牙切齿道:“这女魔头真是欺人太甚!”还好发现兄嫂尸身并未受到侮辱损毁,陆立鼎才舒了一口气。
阿青惊讶的瞅了一眼陆立鼎,这汉子四十岁出头,端端正正的一副好相貌,怎么如此迟钝,把陆无双说的明明白白的事赖在了李莫愁身上?是了,他一定以为武三通与李莫愁是一伙的。
陆无双见阿青垂着头坐在一边的槐树下,跑过来拉住她手叽叽咯咯的说:“姐姐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老疯子在这里挖我大娘的坟?他到哪里去啦?”
阿青抬起葱白一样的手指指着一个方向说:“去那里啦。”
陆立鼎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阿青,皱着眉头疑惑道:“姑娘怎会在我兄嫂坟前恸哭?可否看见是谁阻止了那老者?”
阿青刚要说话,忽然听到有人哈哈一笑,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但取陆家一门九口性命,余人快快滚开!”
陆立鼎正等着阿青答话,没有发现还有人来,猛听得身后呼喝之声,吃了一惊。连忙跟着家仆一起转身,只见树影婆娑中站着一个少年道姑,月光映在她脸上,看来只有十五六岁年纪,背插长剑,血红的丝绦在风中烈烈作响。
陆立鼎朗声道:“在下陆立鼎。你是李仙姑门下的么?”
那小道姑嘴角一歪,笑道:“知道就好啦!快把你女儿、家仆都杀了,然后自尽,免得我多费一番手脚。”
陆立鼎听了小道姑这几句话只气的浑身发颤,战战的又说不出话来。只歪过脑袋对一旁的阿青道:“姑娘快走吧,莫要在此惹祸上身,李莫愁只为我陆家而来,想必不会难为你一个迷路的人。”陆立鼎只以为阿青是兄嫂何沅君的亲戚,要不也不会在此哭泣,千万不要让李莫愁知道了才好,要不这姑娘恐怕性命不保。
阿青怔了一下,抬起屁股转身欲走。她知道陆家除了陆无双和程英两个小丫头都会死在这里,但此刻心情欠佳的她不愿管这事。
以前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揪范蠡的胡子或者骑在老白羊身上大肆喊叫,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算范蠡带着三千越国甲士来找她,她都不会理会。
“站住!我看你根本就不是迷路的人,大晚上的哪有姑娘会跑到这里来?你是陆展元的亲戚吧,要不怎么会在他坟前哭泣。”
阿青止住了脚步,扭过身子,竹棒点在脚前的土地上,呆呆的说:“我真的是迷了路。”
洪凌波歪了歪嘴角,一副根本就不相信的模样,抽出背后宝剑,挺身向阿青刺来:“鬼才信你!你也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