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尹天石便在实习的公司里正式入职,成为了一名工程监理员,上班时很多时间都是在外,给他提供了不少方便,虽业绩中庸,但这个有些木讷的傻大个却不让同事与上司反感,在公司里算是一个十分普通但也不受排挤的小职员。
他所在的这家公司位于市中心一座写字楼的十六层,而二十三层则是城南晚报的办公所在,这家报纸虽不是主流媒体,但隶属一个颇有规模的传媒集团,所以实力尚算雄厚,且除报纸之外,还兼营一本周刊,一个新闻网站,晚报发行量也有渐增之势,是本地很有潜力的新闻媒体。
尹天石因为莫桑璃选择了新闻学,所以就特别地留意起这家报社来,坐在办公桌前无聊时,会仰靠在电脑椅上,穿过七层的楼板关注着报社的运作情况,尤其留意那些记者的工作状态,他发现这是一个十分嘈杂紧张忙碌的工作,上午记者们基本都会出去采访,偌大的办公区域空荡荡的,没几个人,而到了下午,几乎所有人都回到了座位上,开始讨论策划,然后写稿修稿,经常会有人加班,也经常有人抱怨太累太忙,而这样的紧张忙碌,全部源自报社高层所施加的压力,其实最主要就是来自那位报社的总编,帅云霓。
这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极为精明干练,外表也颇有一些硬朗之气,长得不算漂亮,但却五官端正,干净利落,一头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总是一身非常简洁又硬挺的职业套装,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驾驭职场的淡定沉着,一贯的雷厉风行快言快语,似乎将时间也控制得分秒不差,犀利的眼神里不时地闪动着智慧,也常流露出事无巨细掌控自如的自信。
帅云霓每天早上八点半准时到达办公室,四十分准时站在办公室门口,面对着整个大写字间,给所有人安排一天的工作任务,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将工作安排的有条不紊、简洁明了,任务会分组安排到每一个人头上,不会漏掉任何人,也似乎绝不允许任何人偷懒,凌厉的眼神一扫,所有人便都紧张起来,不敢浪费一秒钟的时间,各自出动完成任务。
尽管工作这么忙碌,但很少有人愿意失去这份工作,因为相对于其他同行,这家报社的薪水是相当优厚的,尽一份力便得一分钱,紧张忙碌是与报酬等量平衡的。
尹天石看到这种情况,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他原本很希望莫桑璃毕业之后能来这里工作,这样他们又能经常见到面,且他还可以随时照应着她,似乎再好不过,可是看到这样的工作状况,而且还有着这样一位非常强势的领导,他担心她会完全无法适应,会慌乱,会手足无措,会被那位强硬作风的女上司给吓住。
他叹了口气,看来新闻媒体这一行是真的不适合她,以后该怎么办呢?
叶芳芷今天去接女儿的时间比平时要早一些,因为今天是女儿的生日,她早就在市里一家店给女儿订了一件礼物,准备顺路去取,然后再去学校接女儿。
现在正是初秋,气候不冷也不热,不太干燥也不算潮湿,是最为舒适的季节。想到女儿已经二十一岁了,叶芳芷心里不禁很是感叹,想当年就是在这样一个最舒适也最美丽的季节里生下了这个孩子,那时的小璃躺在医院的婴儿床里,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小人儿,现在却已经长成高挑美丽的大姑娘了,时间真是好奇怪的东西,当年觉得那么难熬,天天都仿佛度日如年,如今看来,却觉得实在过得太快,二十一年,就像是一转眼间,经历了那么多事,其实也早就成为过眼云烟。
叶芳芷一打方向盘,车子转进了一条小街,在路边停好车,她向路旁一家成衣店走去。一见叶芳芷走进,店员立刻就迎了上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我订的衣服做好了吗?”叶芳芷问道。
“当然做好了,请稍等。”店员忙去衣架上成排的礼服裙里取出一件来,转身高高举在手上,展示给叶芳芷看。
叶芳芷一看,立刻露出笑意,是的,她要的就是这个款式,这才是最适合女儿气质的礼服裙。
莫桑璃从小就穿得很朴素低调,别的小女孩从小就爱穿的公主裙,她一次也没穿过,那时候叶芳芷一个人带着孩子,没有精力也没有经济条件为女儿买价格不算便宜的漂亮公主裙,女儿也从未向她要求过要买,从小到大总是一袭简单的布裙子,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女儿马上就要满二十一岁,叶芳芷想着要送给她一件适合成年人的礼物,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了心中这份从小对女儿的亏欠,于是专门找了一家口碑很好也价格不菲的成衣店,找设计师为女儿专门设计了一件礼服,她知道一向朴素的女儿并不在意这些,但却还是很希望在女儿生日这一天,看她美美地穿着礼服的样子,也算了却多年以来的遗憾。
叶芳芷坐上车,看了看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精美的衣盒,不禁满意地微笑,打开车载音乐,选了自己最爱听的芭蕾舞曲《天鹅湖》选段,开车上路,心情十分愉快。
一路沉浸在优美的芭蕾舞曲中,回想着自己当年在舞台上的风光,叶芳芷脸上笑意不断。前面红灯亮了,叶芳芷踩了刹车停下,拿出手机看时间,刚才在成衣店多耽误了一会儿,现在已经有些晚了,她赶紧给女儿拨打电话。
尹天石今天请了两小时假,提前下了班,走在大街上,一路胡思乱想。他知道今天是莫桑璃的二十一岁生日,她每一个生日他都是记得的,可是却从未当面祝福过她,更别提送礼物了,总是担心会让她有负担,会让她感到困扰不自在,所以他从来不敢轻易地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可是今天,他突然很想当面祝福她,为她准备一件礼物,让她知道他一直都很在意她,甚至很希望能和她一起度过这个特别的日子。
可是他又开始矛盾了,这样贸贸然会让她感到吃惊吧,会不自在吗?会措手不及吗?还有,送什么礼物呢?送花……太刻意了!送生日蛋糕……太俗气了些!送……要不还是跟以往一样装不知道,然后……然后就一直这样下去吗?他心里对她的在意,就永远这样隐藏下去吗?
尹天石停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十分苦恼。远远近近的人声车声嘈杂声,声声入耳,更让人心烦意乱,他正想屏蔽掉这些扰人的声音,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人群的惊叫声,还夹杂着警车的鸣叫,他心中一凛,感觉到有事发生,立刻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注意,闪身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中。
一个被妈妈牵着走在街上的小男孩,正仰头看着自己手中拉着的气球,却看到不远处忽然升起一簇云团,极为迅速地飘移向远方,他十分惊奇,忙扯了扯妈妈的手,示意妈妈看那团奇怪的云,两人一起抬头望向天空,却什么也没看到,这位妈妈笑了笑,拍拍小男孩的头,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图书馆里,坐在角落里的莫桑璃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轻轻合上书本,站起身来,将书本抱在怀中,转身向图书馆大门走去。
还未走出大门,手机便响了起来,莫桑璃忙拿出手机接通,回头看了看图书馆里还在埋头看书的同学,生怕惊扰了他们。
“喂,妈妈,你到了吗?”莫桑璃匆匆走出图书馆大门。
“没有,小璃,”叶芳芷看见绿灯亮了,忙将手机调成免提,一手扶着方向盘,快速地说道,“我还没到呢,你先别着急出来,大概还要三十分钟左右我才能到,你等会儿再出来吧……”
车子启动,叶芳芷右手只好边拿着手机边换挡,一不小心手机滑了出去,掉落在副驾驶座位前的地垫上。
“哎呦,糟糕!”叶芳芷忍不住嚷了一句。
“什么,妈妈?”莫桑璃没听清母亲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忙问道,“你说什么?”
叶芳芷只得对着手机方向大声喊道:“我手机掉了,小璃,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听不清你说什么,妈妈,是不是你那儿信号不好?”莫桑璃听到母亲的声音似乎很遥远,模模糊糊,断断续续。
叶芳芷有些懊恼,自言自语道:“唉,不行,得捡起来。”
她看了下周围,见虽是十字路口,但车子不多,忙握好方向盘,松开安全带,侧身去捡手机。却不知正在此时,对面一辆大货车为了躲避一只忽然蹿出的小狗,方向盘一歪,直直地向她的车子冲来。
莫桑璃“喂”了半天,忽然听到电话挂断了,有些莫名其妙,忙又打回去,却发现母亲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是没电了吗?”莫桑璃喃喃道,想了一会儿,只得收了手机,母亲说还有三十分钟才能到,左右看看,似乎也无处可待,只得转身又走回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