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裕觉得自己握住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他用力地握了握那只颤抖的手,用大夫十分诧异的平静语气说道:“那还是相烦大夫先开些治疗外伤的药,至于其它问题,以后再说也不迟。”
“对对对!”许燕佳方才见了林倩儿睁着眼睛,料想她是能听见大夫的话的,听了陆寻裕的话,立刻附和起来。
“好吧!”年迈的大夫当然明白这二人是什么意思,便不再继续说林倩儿腿的问题,“你,”他指指陆寻裕,“你照料行云少爷多时,时常在药庐进进出出,想必已经非常熟悉药庐内药材的分布,就由你跟我去药庐取药。”
陆寻裕没应声,站起身来看一眼林倩儿,又看一眼大夫,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一样紧皱着眉头,一筹莫展。
许燕佳忍住了要踢陆寻裕屁股一脚的冲动,耐着性子说道:“你随大夫取药去吧。”
“可是,”不等许燕佳说完,陆寻裕便打断了她,模样显得犹豫不定。
许燕佳最后一点儿耐心被消磨光了,抬腿便踢了陆寻裕一脚:“叫你去你就去,磨蹭个什么?倩儿满身是血污,你是想留下来看我给她换衣服不成,你这个臭流氓!”
“不是!”陆寻裕顾不得又被踢中的小腿,羞红了脸急急否认道,“怎么会!”
许燕佳见陆寻裕窘迫难当,一口气顿时消了不少,便又耐着性子说道:“再者说了,取了药不得煎药吗,你能放心让其他人煎这药吗?若是还有哪个记恨倩儿的人,可保不准不在汤药里下点砒霜啊,鹤顶红啊,”
“好了好了,我去我去!”陆寻裕听得许燕仁开始细数一个个毒药的名字,顿时觉得后背必凉,急急凑到了大夫身边,一把提起了大夫的药箱,拽着大夫就开始往外走,“快走快走,我们快走。”走到门口时,他忽双停了下来,转过头看了一眼许燕佳,红着脸犹犹豫豫半晌开不了口。
许燕佳心急,随手抓起林倩儿床头一只没有水也没有花的瓷花瓶,作势要砸向陆寻裕:“有屁就放!”这句粗话一出口,她顿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躺在床上的林倩儿一眼,虽然没从她失神的面容中看出责备的意味,仍然不自觉地红了脸,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这才接着说道,“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
“那个,”陆寻裕看了一眼林倩儿,扭扭捏捏地说道,“倩儿身上伤口很多,你替她换衣服时务必小心些。”
“快滚!”许燕佳忍不住又动了气,“你细心要不换你来!本小姐替她换衣服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还要挑三拣四,快滚!”
年迈的大夫忍着笑,伸手揽住了陆寻裕的肩膀:“走吧,陆小哥!”
陆寻裕红着脸,想再争辩两句,却被许燕佳举起手中花瓶挥舞两下给制止了,只得不情愿地跟着大夫出了门。
许燕佳见陆寻裕与大夫出了门,跟了上去关上了卧室的门。随后便急急折回到林倩儿床边,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在伸手解林倩儿的衣服之前,她垂下眼皮斜倪着对方说道:“若是我碰到了你的伤口,你可得保证不会对我动手!”说着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前些日子自己不过一时戏言,便差点儿被林倩儿给掐死。虽然她并不相信林倩儿真的会杀了她,不过这个自小习武的女子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反应也不是一般的敏捷,一个不经意的小玩笑,也许这人的脑子尚未反应过来,手脚便已经率先动作起来了。
为了避免自己替她换衣服时弄痛了她被她误伤,许燕佳不得不事先与她说好。不过即便如此,许燕佳仍然有些担心。替她换衣服时从头到尾都憋着一口气,只用指头尖儿触碰她,谨防她突然暴起伤人,自己也好迅速逃离。
许燕佳好不容易替林倩儿换上了整套干净的衣服,已然是满头大汗。她将换下来的脏衣服随意地丢在床边地上,看看又觉得碍眼,便伸出一只脚将脏衣服往墙角处踢了过去。不过,刚刚踢开了衣服,她便带着做贼心虚的笑容看了林倩儿一眼,讪讪地解释道:“我呆会儿会收拾的。”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许燕佳伸出一只手在林倩儿眼前晃了晃,“你该不是会脑子也中了暗器,眼下是傻了吧?”见林倩儿毫无反应,她便大着胆子摸了摸她的头,随即便嘟囔道,“脑袋也没受伤啊!可怎么听了我说粗话也不瞪眼,给你换衣服你也不动一动,活像一具尸体。”
“我倒希望自己是一具尸体。”也许是太久没有说话,林倩儿这一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活像个苍老的妇人。
许燕佳本没指望着林倩儿回答她的话,猛一听她说话,吓得差点儿从床沿上摔了下去。
“吓死人了!”许燕佳挪了挪屁股坐稳后,瞪了林倩儿一眼抱怨道,“方才也是,我本以为你昏睡着,却突然见你瞪着眼,差点儿没给吓死。那口气还没喘匀呢,你又吓唬起我来了。”
林倩儿似乎根本没在意听许燕佳的抱怨,侧过头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许燕佳抱怨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瞥见林倩儿眼角湿湿的,再细一看,脸上也还留着未干的泪痕。她咽了一口口水,将抱怨的话一齐给咽了下去。她从不擅长安慰别人,可见了林倩儿痛苦的模样,觉得自己不说点儿什么又不对,便搜肠刮肚回想着书里的人是如何安慰别人的。不过,回想起来的内容却让她觉得肉麻得真想打哆嗦,可眼下只有她二人在屋里,也找不到另外的人帮忙,她只好别别扭扭地开口道:“我知道宋吉祥和明月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不过人死不有复生,相信他们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你如此难过。”
林倩儿睁开眼睛,给了许燕佳一个嫌弃的眼神。许顿时羞红了脸,恼羞成怒得蹦了起来,指着林倩儿的鼻子叫嚷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好意安慰你你竟然还嫌弃我!”
“谢谢。”林倩儿的声音稍微正常了一点儿,听起来却仍然虚弱。
“哼!”许燕佳抄起双手在胸前,使劲儿地将头偏向一边,“少阴阳怪气了,你这种人就不该受这些好言好语!”她越说越来气,“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眼下看来却是少有的蠢蛋!你以为沈烟与抹布为什么非要置宋吉祥与明月与死地,还不是为了最后取你的性命!你倒好,顺着他们挖的坑便往里跳,拉都拉不住!若不是我与陆寻裕四下里周旋,你岂会只折了一双腿?若没有我们,沈烟主仆这会儿怎么会一个被禁足一个被关押,恐怕早就摆下酒席来庆祝你一命呜呼了吧!”
林倩儿听着听着,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最后她闭上了眼睛,将头扭向面朝墙壁的内侧,慢悠悠地说道:“只折了一双腿这件大好事,我倒是真该心存感激。”
许燕佳话一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窘得手足无措,正苦思着如何挽回,听了林倩儿一番阴阳怪气的回应,便也来了气:“我说了半天,你倒是只听到了那几个字!怎么,不爱听了?这到底是谁的错?你再这么要死不活的,等你把命都搭进去了,我会到处宣扬你这个傻子一步步害死自己的蠢事的!”
许燕佳话音未落,林倩儿突然扭过头来,睁开的眼睛里噙满的泪水:“对,我终究会害死我自己,可那却是在我害死那些伤害过吉祥与明月的人之后!”
“你?”许燕佳被林倩儿决绝的语气吓了一跳,方才的怒气顿时便烟消云散了,只觉得忧心不已,“你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
方才才听过的话让林倩儿的泪水顿时决了堤,许燕佳一见她竟然哭了,忙不迭坐回到床边,将手伸向她的脸,突然间又觉得不合适又赶紧收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手帕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别哭啊!你这一哭,待会儿陆寻裕回来了,该以为我欺负不能动弹的你了。这叫我,怎,怎么说得清楚啊!”
林倩儿将还能动弹的一只手握成了拳状,咬着牙齿重复着方才向陆寻裕说过的话:“我要他们死,死得凄惨不已!”
“好好好!”许燕佳见状赶紧丢掉手帕,双手抓住了林倩儿的手,顺着她的话说道,“陆寻裕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吧,沈烟已经给禁足了,抹布那个鬼东西也给投入大牢里了,这私通魔教的罪名一旦坐实,就由不得我爹了。”
林倩儿使劲儿地摇头,披散的头发在枕头上左右摩擦变得更加凌乱:“这不够,远远不够,我要他们受尽折磨,痛苦不堪地死去!”
“我来帮你。”卧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西斜的日光从屋外投射进不,让来人的身影如同一尊漆黑的神像般肃穆。
“你来干什么?”许燕佳光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龙川,生气地质问道,“这是姑娘家的闺房!”
龙川少有的连看也不看许燕佳一眼,径直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林倩儿:“我来帮你。”
“你给我闭嘴!”陆寻裕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卧室门口,他两只手抱着一大摞捆好的药包,愤怒地瞪着龙川,径直朝他走了过来,“你要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若是再敢煽动倩儿,我就对你不客气!”
“你自己来决定。”龙川也直勾勾看着林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