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屋漏偏遇下雨天
五月下旬，CD的天气就时不时的闷热难受。
这十几天来，顾华陆续在网上投了十几封求职简历，锁定的目标都是在川内做白酒销售的职务，可到现在连个叫他去面试的CALL都没有。
今天顾华想回老家广汉一趟，前天母亲来电话问他“为什么半个多月都不回家？”语气中透露出“怎么结了婚后，有了新娘就忘记老娘”的不满。
坐在公交车上的顾华此时正木讷地看着手机，刚才短信一响，提醒说这个月的购房按揭款2800元已划出。顾华心想：卡上的钱除去找工作期间的花费，估计最多只够扛两个月的月供扣款了吧？
顾华带上耳塞，在手机里点出收音机，调频102.6，耳机里正传来刘欢唱的《在路上》，对这首歌的歌词顾华几乎能倒背如流，他也跟着音乐哼了起来：
那一天
我不得已上路
为不安分的心
为自尊的生存
为自我的证明
路上的心酸已融进我的眼镜
心灵的困境已化作我的坚定
在路上用我心灵的呼唤
在路上只为伴着我的人
在路上是我生命的运行
在路上只为温暖我的人
温暖
我的人
每次听刘欢唱的这首《在路上》，顾华的小心脏都会蓦然澎湃出不少于三十秒的涟漪。激昂悲壮的旋律总能准确无误有的放矢毫无悬念浮想联翩地让他回想起自己过往的心酸往事，是的，好像只有心酸，怎么就不能来一点——哪怕就一次——自己站在WYN舞台上引吭高歌、威仪环球的感觉呢？
歌声中，顾华的脑海里不停反复出现着自己这样的场景：双肩背包行走在他乡的路上，在火车站台上飞速奔跑，住乡村野店，在夜幕中回望冰冷而漫长的铁轨，深夜里只身坐在臭豆腐烧烤摊旁，在异地因没带旅游鞋只好赤脚登山，还有SH南京路十字路口令人恐怖的过斑马线巨大人流，孤影海边，贫瘠的大山，亲人告别●●●●●●
结婚前，每次听到这首歌时真正打动顾华内心的是“只为伴着我的人”和“温暖我的人”。这位神人应该是个女性吧，可她们的形象怎么老是无情无故地旷课缺席呢？以至于每每想起这个“伴着、温暖”自己的人的时候，她活她们的影子只能全凭臆想。悲催的是，臆想出的那个她任凭自己怎么殚精竭虑地急智联想，其身姿容貌总是似有非有的模糊不清，你总不能把自己六十几岁的老母亲当成那个“伴着、温暖我的人”吧！
结婚后，情况发生了些许变化：有时听到这首歌时，老婆刘芳的身影偶尔会倩女幽魂般不请自来——嬉嬉笑、怒怒骂、张张牙、舞舞爪地在眼前晃荡，赶也赶不走；不过今天还好，刘芳在歌声中没有登场，兴许是——此刻顾华的脑细胞全然被2800元这个按揭款占据着。
进入昭觉寺汽车站售票大厅，顾华刚买完回广汉的长途车票，刘芳的电话就来了，“喂，老公你在哪儿呢?”
“刚到昭觉寺汽车站，马上要上车了。”
“快回家！”电话那头的刘芳语气干练，不像是商量的口气，“我朋友介绍的装修公司的人要来量我们房间的尺寸，你去给他们开下门。”
“你知道我今天要回广汉，半个多月没回家了，你不是知道老妈都有点生气了吗？再说我已经买好票了！”
看到自己手一分钟前刚买好的车票，顾华满脸的不悦，刘芳你也真会挑时间打电话，刚买完票你就给我安排新任务了！
“反正你现在没事干，把票退了就行了，改天再回去，人家装修公司的人都在路上了，我现状忙得很，你快点！”电脑那头传来刘芳旁边有人正在跟她谈工作的说话声。
“那——”顾华听见了电话里的忙音，知道刘芳已经挂电话，也立马意识到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华愤然走向检票口，凭什么你刘芳突然让我回去量房间我就得回去？已经给母亲说好了要回去，今天她肯定又做了不少好吃的东西，如果中午赶不回家，老母亲肯定会生气的！再说了，现在就装修房子我还没有同意呢！
汽车站检票口的工作人员只看你手上有没有票而不验票，估计只是不想让非乘客混进停车场而已。
顾华持票上车后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这个车要等人坐满了后才开车，此时只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人。
木然地看着手中的车票，顾华感到自己的眼眶热气腾腾的胀，心想：唉，这个刘芳怎么想的？我现在失业了她却还坚持想要现在装修房子！结婚后不久，她的确说过我们房子原来的装修太久太老了，要重新装，可为什么选择我失业的时候装呢？昨天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今天她怎么就同意装修公司来丈量我们房间的尺寸？现在我已经走到半路上了你倒电话通知我了，你刘芳做事怎么总是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呢●●●●●●
“来，票呢？”耳边传来女乘务员不耐烦的声音。
顾华看也不看她，左手顺势递上车票。就在感觉有手在扯他手上车票的瞬间，顾华的手又突然收了回来，他腾地站了起来，一脸青光地看着女乘务员，“对不起，我不走了。”
顾华急忙下车，刚要走到客车的门口，身后传来乘务员“不走也不早点说，害得我还要下去再拉一个上来。”的抱怨声。
顾华回头死盯着乘务员，大声反驳道：“家里有急事，不走了，不行吗？”
这时，坐在驾驶座上一个四十来岁的光头胖子男开腔了，“你不走可以，可现在人都坐满了，我们都要动车了你才说，你这不是为难人吗？”
司机右视的目光中充满了挑衅和敌意，顾华怒目相迎道：“有什么好为难的，你们再叫一个人上来不就行了？”
话语间，顾华已走到了车门口。
司机的嗓门刹的也高亢了起来，他左手指向窗外，睁目看着顾华，“你没看见乘客现在都在上这边的车了吗？”
就在顾华要跨出车门的瞬间，他突然转身盯着司机，夸张地用力把自己手上的车票撕了个粉碎，冲司机吼道：“这样好了，就不用为难你们了，就算我坐了这趟车还不行吗？”
说完，顾华跳出车门，站在车门外怒目挑衅着胖司机一两分钟，内心浮现出“奶奶的，你奶奶的下车来，咱们打一架更过瘾！”的声音。
看来胖司机无心恋战，他装着顾华不存在地关上了车门。
顾华抬步冲候车厅飞去。穿过候车大厅的时候，顾华下意识地看了看6号退票窗口，心中暗叹：如果刚才自己不撕车票的话现在还可以换回16块大洋，可惜了！
再摸摸自己的右裤兜，手指感觉之出只能摸到一个钢镚儿，真可惜，如果不撕票，把票退了，就不用再去换零钱坐公交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