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大陆历二百二十六年春
北燕国边陲蜀地,茂密的林海绵延万里,高耸的古树矗立天际。此地名唤作魔雾森林,林中巨木参天,遮天笼日,终日烟瘴缭绕,阴森诡异。由于森林太过茂密,哪怕是经验再丰富的老手猎人,进入了森林深处也难以全身而退。边陲的村民传言林中常有精怪野兽出没,为此,此地人烟罕至。
森林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约莫五六个彪形大汉追赶着一个受了上的少年,那少年胯下的马儿已经伤痕累累,慌不择路地朝森林深处跑去。
见少年头也不回地飞奔入林中,为首的大汉赶忙勒转马头,拦住追赶的几人道:“不用追了,若是在这鬼林子中迷了路,可再也出不来了。这夏孤琰看样子也是活不了了,回去复命吧。”说罢,几人掉头出了森林。
马儿不知跑了多久,名唤为夏孤琰的少年从马上摔了下来,昏厥在地。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夏孤琰清醒了过来。他环顾四周,茂密的树林望不见天空,四周都是树丛和杂草,粗粗细细的树一棵接着一棵,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马儿也不知跑去了哪里。他试图在林子中绕了会,但周围的景色都相差无几,他似乎迷路了,只好垂头丧气地找了个树干坐了下来。
“呼,看来是要死在这鬼地方了。”他靠着树干仰头叹息了一声,情绪十分低落。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样子约莫十八九岁,满是泥与血的煞白脸庞还带着几分未褪去的稚嫩,身上破旧的盔甲被捅了好几个窟窿,有几处正冒着血。肩上更是被开了一张大口子,隐约可以看见森森白骨。身上的衣物没有一块是干净的,到处都是血和泥。就想是一个战败了落荒而逃的年轻士兵。与敌军交战了三天,目前还是粒米未进。饥饿疲惫与疼痛侵袭着全身,夏孤琰闭上了眼,默默想着自己到时候到底是先饿死,还是流血不止而死。
树丛中一只走散的小鹿引起了他的注意,终究抵不过饥饿的侵袭,夏孤琰手忙脚乱地将那小鹿逮住了。看着在怀里挣扎的小鹿,他吞了吞口水,仿佛已经想象出鹿肉的鲜美滋味。
他从身上撕下一截布条子,将鹿拴在了树上,自己则捡了一些树枝,在一边生起火来。
好不容易生起了火,正要举刀宰了小鹿,草丛里的一阵骚动让他迅速戒备,夏孤琰警惕地握紧了武器,心中有些慌乱,毕竟传闻此地常有妖魔鬼怪出没,心想现在这个状态,若真是遇上了可无力再去抵抗。他壮了壮胆,喝道:“什么人,出来!”
从树后面走出来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浅绿色的衣裳,长长的烟罗裙,半透明的透影薄纱衣套在了外面,像是鲜嫩的小草披了一层薄雾。闪闪发光的水晶项链垂在锁骨周围,就像是枝叶上晶莹的露珠。两朵浅粉色的绢花别再双髻,长长的流苏结垂在耳畔,发髻后面轻盈的飘带微微飘动,仙气逼人。少女明眸皓齿,长得十分清灵可爱。夏孤琰不由看得有些愣神,虽说他年纪不大,但也见过不少宫娥美姬,眼前的少女却有一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让人心情也跟着舒畅了起来。
她迅速冲到火堆前,当着他的面踩灭了他钻了半个多时辰才生起的火苗。夏孤琰没来得及说话,蔷薇扑通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皱眉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杀小鹿。”
夏孤琰被她这么一跪,有点发懵,半晌才弱弱地问她:“为什么啊?”
蔷薇扑闪着清澈的眼睛,回答道:“因为它的母亲要是寻不到它,会着急的。”
“那我要是不吃了它我就会饿死,到时候我娘若是寻不到我,会更着急。”夏孤琰似乎被眼前单纯的小姑娘逗笑了,松开了手中的剑。
“那,那也不能吃它。”蔷薇有些急了,走过去护着小鹿。
见她着急的可爱模样,夏孤琰不禁心生恻隐,他犹豫了一会,没底气道:“咳咳,罢了,那我就放了这只小鹿。”
夏孤琰话音刚落,蔷薇连忙解开小鹿,生怕他反悔,赶忙催促小鹿逃离现场,自己则跪下来向他磕头道谢。
“你这傻丫头怎么上来就磕天拜地的。”夏孤琰无奈地皱皱眉,也顾不上去扶她,精疲力尽地靠着树干又坐了下来。
“爷爷说这样才有诚意,啊呀……”蔷薇话还没说完,看见了他血肉模糊的肩膀,连忙站起来飞快地跑了。
夏孤琰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无奈地摇摇头,心想一定是吓到了这个傻丫头。胃部传来一阵痉挛,他不由得后悔自己放了那小鹿,早知那傻丫头会被吓跑,就应该当着她的面吃了那头鹿,可现在却只能坐等饿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蔷薇手里捧着一张巨大的树叶,上面装着水和野果,她飞快地跑了回来,夏孤琰已经沉沉地睡着了。蔷薇蹲在他身旁思考了一会,将水和野果放到一边的地上。她闭上眼睛,默念咒语,低头轻吻了那裂开的伤口。如同发生了奇迹一般,原本还在冒血的伤口瞬间止了血,裂开的巨大口子也长上了新肉,即将要愈合一般。她又找了一些草药和树叶给他包上了。
她在夏孤琰身边蹲了一会,瞧他还不醒来,便将离开森林的路线画在了一张巨大的树叶上,盖在了熟睡的夏孤琰身上。随后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嫩绿的衣裳融入森林之中,窈窕的身影渐行渐远,优雅而婉约。
夏孤琰足足沉睡了两天,醒来已经接近晌午,原本满满的一荷叶的水,已经快要见底,野果也变得皱皱巴巴。他连忙捧起荷叶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又狼吞虎咽地将地上的野果一扫而空。吃饱喝足之后,夏孤琰便想着要如何离开森林,看着自己肩头包好的草药,心中不由得一暖,嘴角也扬起似有似无的笑意。树叶上歪歪斜斜的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根据画上的方向,慢慢摸索着向森林外走去。
蔷薇独坐在高耸如云的大树树枝上,清澈的眼眸望着碧蓝的天空,阳光挥洒而下,万里晴空。绿色的裙裾随着拂面清风在树枝上缓缓跃动。
蔷薇一直抬头望着,半晌愁眉苦脸道:“又是这种天气,也不知何时才会下雨呢?”
“呵呵,谁知道呢。”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树枝中响起,巨树弯了弯枝叶,将它折成一个巨大的摇篮。
“树精爷爷,你说,不下雨我们会死吗?”蔷薇躺到枝叶编织的摇篮之中,仰望着天空。
“呵呵,会吧。”巨树回答得十分淡然,他将自己身上的一堆枝叶遮在了蔷薇的头上,为她挡住刺眼的阳光。
蔷薇忧愁地说:“我感觉这片大地的力量在慢慢减弱,如果还不下雨,我们可真的要渴死了。”
“呵呵,活在世上,总归是要死的。我已经将我的种子全都埋好了,等到下雨的时候,种子就会发芽,这样生命才会得到延续。”
“死了会是啥感觉呢?”
“呵呵,不知道呢,大概就没感觉了吧。”巨树生长了超过千年,大概是太过寂寞,与蔷薇说话总是笑盈盈的。
“为什么会不下雨呢?”
“呵呵,大概是地下那贪得无厌的人挑起了战争,引起了天神的愤怒。上天为了惩罚他们,所以才不下雨。”
“人?”蔷薇坐起身来,天真地问:“为什么人要挑起战争呢?”
“呵呵,谁知道呢。”
蔷薇沉默了半晌,轻声问道:“呐,树精爷爷,天上真的有天神吗?”
“呼哧呼哧……”大树不知何时睡着了,树枝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地上下摆动着,森林中一阵沉寂。
蔷薇叹了一口气,躺到了枝叶交错而成的摇篮之中,听着清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随着沉寂的森林一同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