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林母坐在沙发上沉思。
林父刚从医院食堂打了三份病号餐进来,满怀歉意地说:“琅琅,你将就吃一点,明天早上我一定给你去买猪肝汤。”他将餐盒打开并递给女儿一双筷子。
“我觉得饭菜可以啊,不必出去买了。”林琅说。
“不,你要加强营养。”
“是的,营养跟上,病就好得快,好得快就能赶上高考。”林母终于结束了沉思,插话道。
林父皱了皱眉拿了饭菜递给妻子,“你也快吃吧。”
“你说小良明天会来吗?会把那个女孩带来吗?”林母根本无心吃饭问道。
“我说美芬,刚才我就想说你了,你何必这么激烈的反应?要吓坏孩子们的。”
“我当然要有所反应,孩子不在身边很容易犯错的。刚才你为什么极力拦着我?要不是你,我就能看清那个女孩,当面问清楚来历。”想起刚才丈夫用力将自己从人群里拽出来的情形就有些恼怒。
林父“啪”一声放下筷子:“美芬,小良不是孩子了,请你不要这么管孩子好吗?他有自己的审美观,有自己的处事经验,有他自己的生活,你不觉得你已经过度干涉了?大学生谈个恋爱又怎么了?什么都是要尝试的,他们是大学生不是你学校里的初中生!”
“你倒是开放!我问你,小良如果遇上的是个不三不四的女孩呢?我们父母必须把关,这是对孩子负责!”
“你就这么低估自己孩子的眼光?”
“我如果在图书馆看到我的儿子和女孩在一起看书写字,绝没问题!问题是他们在摆地摊,摆地摊!”
“摆地摊怎么了?你儿子不是还和路慎,乔醒造纸厂打工吗?劳动不分贵贱。”
“我直觉有问题。”
“美芬,我说服不了你!你还是快吃吧,你我今天都累了,就早点休息,别吵了琅琅。明天呢,我的意思是你先回家吧,你的学校离不了你,这里琅琅还要住几天,我来照顾好了。”林父提起筷子将自己那份饭菜里的蛋黄夹到女儿的餐盒:“琅琅,吃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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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好晚饭,林琅从床上下来穿鞋子。
“琅琅,你要?”林父问。
“我都躺了一天了,现在我觉得好多了,我想出去活动活动。”
林父伸手摸摸女儿的额头:“嗯,好像是退烧了。也好,你就在长廊里走走,消消食。”
林琅点点头。
“爸爸陪你。”
于是父女俩就来到了长廊。医院很大,走廊就像个长长的跑道。
“爸爸,我想下楼走走。”林琅说,其实是看到了电梯,觉得稀奇,小镇上是没有电梯的。
“好的,咱走电梯。”林父看出女儿的心思,孩子就是孩子!他按了电梯,两人进去,林琅才发现自己所处的楼层是十五楼,心中惊叹,市区里的房子居然这么高!电梯很快就在十四楼停住,悲哀的哭声从外边传来。随之一群人涌进来,把林琅和父亲挤到了角落。
“呜呜呜,我的孩子啊——”一个中年女人旁若无人地哭着。
“别哭了,阿姐,让孩子安心走吧。”有人安慰她。
电梯在十二层时又进来一对老年夫妇,电梯里更挤了。
老年妇人见有人哭得悲伤,轻声问道:“怎么了?”
“哎,我姐姐的孩子才十一岁,今天送到医院就没了。”有人回答。
“哇——苦命的孩子。”那个女人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啊,怎么回事啊?”老年夫妇同情地低声问。
“放学回家倒在地上,送到这里抢救,可是已经晚了。”
“什么病?”
“呜呜呜”夹杂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孩子啊——”
“医生说是心肌炎猝死。”
“哎——可怜——”电梯里所有的人都唏嘘不已。
电梯终于停在了底楼,所有人都出去了,只有林琅父女还呆呆站在那。电梯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门重新合上,开始上升。
林父突然抱住女儿:“琅琅,”林琅发现父亲的手心全是汗,脸色惨白。
“爸爸?”
“琅琅,你一定要养好病。”林父这才放开女儿。
林琅明白了父亲是因为刚才电梯里发生的那一幕,她也明白了,原来心肌炎可以这样危险,原来她可以离死亡这么近?她真的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电梯重新回到十三楼。
“回病房,你好好休息。”林父牵着女儿的手走出电梯。
林母正在收拾东西:“老林,被你说中了,我刚刚用医院公用电话打开施老师,就是副校长,说是明天下午教育局组织人员来我校参观环境,我明天得赶早班车回去。”
林父点点头。
“女儿你照顾好。”
林父再点点头。
“小良我碰不到了,他来你一定要告诉他,如果真是谈恋爱,女孩子带给我们见见,还有以后决不能摆地摊。。。。。。”见林父没有声音,抬头看才觉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你回去吧。”林父并不想提刚才的事,影响妻子的情绪。
林母又看看女儿:“琅琅,我给你收拾行李的时候,带了教科书,你有时间就看看,万一你病好得快,那错过高考岂不可惜?”
“够了!”林父的声音从没这么响过:“我们只有一个女儿,错过高考又如何?”
“你对我这么凶?什么意思?”林母的脸沉了下来。
“我的意思就是琅琅安心养病,不许再提高考!”
“养病的时候可以看看书,坐着也是发呆。”
“你再说,现在就跟我回去。”林父激动地走去打开门伸手做“请出去”的姿势。
林母彻底惊呆,丈夫从未这样凶巴巴地对她,连林琅都惴惴不安地看着父亲。
“爸爸——”林琅怯怯地低声叫了一声。
最终还是林父自打圆场:“我说都累了,休息吧。”
“莫名其妙!”林母生气地拉开双人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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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沙发上的父母睡了,还传来微微的鼾声。
而床上的林琅却是失眠了。
记忆中父母从未这么争执过,今天最终的争执是为了自己是否参加高考的问题。她知道按照母亲的个性她始终都没有让自己放弃高考的意思。如果在以前她一定会遵从母亲的意愿,况且为了高考她是那样的努力,怎么能倒在离终点咫尺的距离?可是现在的她心头却是从未有过的失落。
她想要考云海大学,那就是要拼了命地学,她那么做了,可是突然发觉自己这么执着究竟有没有必要?
如果只是考大学,以她现在的水平她不需要再怎么拼,轻松一考,就能考个分数低点的普通本科。但是高考除了母亲的要求,她心底还曾有自己的要求。她要考上云海大学,因为云海大学里有自己渴望想见的人,但是来到了云海市区,离云海大学只是几步之遥的她才发现,那只是自己的单方面的渴望,她想见的人其实早就把自己遗忘了,那么她那么执着地坚持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哥哥的事让她明白大学里有很多出色的女孩,读了大学想恋爱就恋爱,哥哥有了恋爱,路慎也可能有,那么每个人都可能有,难道她考上云海大学就是来看他和别的女孩恋爱?那样她的心会疼的。
也许她该学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