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趴在冰凉的地上,几乎听不到耳边轰鸣的炸雷声,他一度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死去;却总有一个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逼得他不得不睁开眼看上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他便见着一张被雨水胡得七零八落的女子面庞。二十八岁,这还是除了早逝亲娘外第一次离一个女子这么近,饶是他现在浑身无一处不痛、脑袋就像是将要开裂,也无法阻止他对礼教的遵循。这女子竟然不顾礼教离得如此之近,怕也不是好人家女子,念及此,楚煜难掩排斥斥了一句:“姑娘,请自重!”
姑娘,请自重!
杨芊语眨了眨眼睛,用力推了一把楚煜的肩膀:“自重你个头啊,我是问你身上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关节断掉,有没有必要叫救护车?”
话是这么问,杨芊语却是打死也不想叫救护车,要叫刚才就已经叫了。在医院实习这一年,救护车出马要话费多少钱她又不是不清楚;而且像地上这男人的情况送到医院去光是做个全面检查起码就得上千块,这还只是开始,后续一系列的治疗费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却不料,她这用力一推,楚煜原本微微抬起来的头又重重垂了下去,再次陷入了昏迷当中。
哗啦——
一辆轿车从巷子中疾驰驶过,溅起漫天的水花,直接将杨芊语和地上的楚煜浇了个透心凉。
“怎么开车的?没长眼睛啊……”杨芊语抬手将脸上的污水擦掉,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心底的委屈难以言表,想想银行卡上不超过四位数的存款,咬咬唇,心道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起身扶起了电瓶车骑上去,扭动把手就打算逃之夭夭。
可往前才走了十余米,又是一声炸雷响彻天际,杨芊语的眼角余光正巧看见街边下水道口咕噜噜往外冒的污水,再回头见着被她撞到的那个男人几乎是全身趴伏在水中,男人那头足以媲美电视演员的长发也不知是真是假,此时被水冲得全都盖在他脸上,也不知道会不会窒息。
怎么办?杨芊语的内心不住挣扎。
救,她全部家当不到一千块钱,工作的事情还悬而未决,拿什么来救?
不救,这男人要是一直昏迷不醒,或是大雨不停,亦或是没别的好心人经过,他恐怕就是死路一条;她杨芊语自认长这么二十四岁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情,就此一去不返,她怕是一辈子也内心难安。
心里挣扎良久,良知终于是战胜了邪恶。杨芊语架好她那辆五百块钱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电瓶车,也不知哪儿爆发出来的力气才将地上的男人扶到电瓶车后座坐下,她则坐到前面让男人的身体整个靠在她背上;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个男人真高,头搭在她的肩上,两只脚只有在地上拖着走了。
实在没办法了,杨芊语想起还有个念中医骨科的老乡顾锐,要是真的被拖得脱臼了大不了请他出手正正,只是,这人怕要多受一些苦了。
地上还有个式样古怪的背篓,里面也不知道绿油油的都装了些什么,眼看着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杨芊语也顾不上细看,伸手拉起来放到身前,发动电瓶车摇摇晃晃往市场后门那边的租住地驶去。
南门大市场这一片原本是望海市的城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开发商拿来修建成了商业住房和市场,农民们虽然拆迁赔到了一大笔钱,但现在却是不得不挤在逼仄的高楼里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连个小葱都得花钱买。
当初有的农民因为原本的住房面积大,理赔的时候自然就多出了许多平方,他们自己住不完,精明的人就会把自家的房子隔成套房出租。杨芊语租住的这处还算不错,原本就是个单人独户的一套一设计,只是楼层高了些,九楼。现在让杨芊语更加满意的还有这小区的配套设施,譬如说:电梯。
每两栋大楼底下都有专门的车库,这么大的雨,守车库的大爷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没办法,杨芊语干脆直接将电瓶车骑到了楼道里电梯口,直接把男人卸在电梯里,电瓶车就只有祈祷待会儿她下来的时候不会被人给偷走了。
从电梯到她住的906十来米的距离在她拖着男人走后留下了长长的水印子,要是这印子变成红色,指定是个惨不忍睹的凶杀现场。杨芊语都不知道这时候她还能这么自娱自乐,也许只有靠着这样的苦中作乐才能稍微让她还能坚强地站着。
一室一厅的小套房总共不过四十平方,客厅里为了更大的腾出空间,杨芊语只在中间铺了一层地毯,眼下两个人身上都没一处干的地方,她也只好暂时把那男人丢在地毯边上,急匆匆下楼处置了电瓶车拿上来了那人的背篓。
顾不上好好洗一个澡,杨芊语扒了自己的衣服换上件宽大的卡通T恤,这才拿了张大浴巾蹲到了地上男人的身边。
刚才那一阵折腾只顾着忙碌,现在杨芊语才发现面前这男人不但发型奇怪,一身衣裳更是让人无从下手。怎么说呢,他身上的衣服可以肯定不是现在常见的T恤或是衬衫,而是粗布做成的短褐。对,正是古代的短褐,青灰色、右衽、布腰带、肥大的长裤挽着裤脚,脚上是一双草鞋!杨芊语眨了眨眼睛,的确是草鞋!
这……,该不会是最近望海市有什么地方在拍摄古装戏,这位“古人”是看着下大雨了没换下道具衣服匆匆往住处赶而不下心被自己撞到的吧?
不管怎么样,杨芊语决定先不去计较那些,还是赶紧帮他把湿衣服脱掉裹上干毛巾再说。怕损坏了人家身上的“道具衣服”,她只有放弃了直接用剪刀蛮横操作的想法,伸手解去他腰上的腰带。
即使是在昏迷当中,楚煜的警觉也是丝毫不低,察觉有人在身上摸索,他再次困难地睁开了眼睛:“滚……”
可惜这个“滚”字声音太小,杨芊语根本就没听见,倒是知道他还是有意识的,心里一松,再次苦中作乐幽了一默:“公子,请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