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像水里打转的叶子，嗡嗡响着，所有的不自在都被搅了出来变成了汗珠。苏尘浑身酥麻，伸上前去抽纸的手瑟瑟索索的，急切中纸上的灵石“骨噜噜”一转竟掉在了地上。此刻，大殿里除了药草师父念经般的声音再无声响，灵石与地板的撞击就如夏夜里的惊雷一样脆亮。
干瘦老头讲的正兴起，被这声响一惊便如被踩了尾巴的哑猫，他自顾尊长的矜持不好意思出声尖叫，身子却脱离控制的一个哆嗦。苏尘还没来的及看纸，慌忙弯腰去捡灵石，头刚低下，便听瘦老头喊道：“丁三十六，给我站起来！”话音就像个得理不饶人的泼妇。
苏尘站起来，见到老头涨红的脸上小鼻子小眼全都因为生气挤在了一块，偏偏干瘪的嘴还在喋喋的教训道：“目无尊长！很好，让我来称称你的斤两，看你是不是把老朽的本事都学到了。”
四周的内宗弟子都从死板的木头“活”成了人，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但是慑于药草师傅的“淫威”声音细若蚊蝇，像是在交谈军国大事般。
苏尘眼光从周围扫荡，看见的或是同情或是得意或是幸灾乐祸的神情，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但药草方面他和苏岳林学过很多，便硬着头皮道：“还请师傅出题。”
老者第一次遇见像这样引颈就戮的弟子，像屠夫遇见了自愿寻死的牛一般呵呵一笑，露出的森森白牙让苏尘怀疑老者一定干过杀人的勾当。老者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草部，三千二百一十五种常用灵草中，最重要的桂灵草的用处，采集，服用方法是什么？”
“桂灵草可以疏通经脉，促进灵气入体，减少练气五层及以上进阶时经脉的酸涩和胀痛；全株均可采集，不分时节，以一年生株最佳；服用时将全株翻炒，泡水即可。”苏尘一气呵成的道。
“好，那我问你果部五百三十六种灵果中，有一种火荔，他的用处，采集和服用又是什么？”
“火荔促进火属性功法的修炼，可小幅度提高火属性法术的威力；只有冬季覆雪时可以采集，以十年以上大树结果最佳；服用的话，因为果子含有毒性必须先用玄冰水浸泡，而且不宜长期服用。”
“好很好，我再问你平花青木的用处又是什么？”老者有意提高了难度。
……
三个时辰的早功，全殿的内宗弟子都眼巴巴的在看这两人的你来我往，药草师傅问的口干舌燥、急的焦头烂额但是怎么都不能问倒，直到下早功的钟声响起来，老者不甘心的一甩袖，有气没力的，像个守寡十年的怨妇，道：“好很好，你……你……你……你过来。”
老者的口吻让苏尘浑身汗毛倒竖，胆怯的道：“您，您有什么事嘛？”
“好事，赚灵石的好事，快点过来，磨蹭什么。”
所有的弟子从没见过老者这么“温柔”的对一个弟子说话，惊讶的像是夏天看见了大雪。苏尘迫不得已离位上前，在药草师父桌前站定老者满脸堆笑，道:“不愧我姜寻育的徒弟，好很好，我师弟在青云坊市有个药店，现在正缺人手，下了早功就和我去，以后每月有三十个灵石的报酬。”
众弟子全都被报酬的数额震惊的吸气，像是穷小子围观富翁似的，纷纷投来或嫉妒或羡慕甚至自卑的目光，还好苏尘后脑没有长眼，否则一定以为自己成了五宗长老会的首领。他身上正带着一千多块灵石，对这每月三十块的报酬实在瞧不上眼，可是面对老者殷切的目光只好勉强答应了。
“这次早功就到这吧，一群不长进的东西！”训斥完众人，老者兴奋的满面红光，招呼着苏尘从后跟上，来青云坊市的一路上老者不住的问东问西，譬如“叫什么名字啊？”“家在哪里住啊？”“以后有什么打算啊？”之类的，就像个乡下媒婆遇见了好姑爷。
青云坊市在青云宗东南十几里开外，是青云宗外宗的数十处产业之一。这一路上因为干瘦老头的聒噪，苏尘也没记清来路，只感觉一路上走的全是宽阔路径，四周没什么值得赏玩的景致。来到青云坊市，日头已经很足，阳光照耀下的小镇，几条街道上全是商铺，两层的小楼黑砖黑瓦，浮雕的小兽样式精巧，窗户上也有油漆的花草。
瘦老头所谓的药店建在坊市最偏僻的一角，浑不似之前建筑的华丽，只是土坯建造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从外面看还以为是个马店，连个招牌也没有。药店的掌柜也就是姜老头的师弟，却是个圆脸大肚的中年人，说话瓮声瓮气，大大咧咧，苏尘还以为是庙里的弥勒下世呢。
姜老头交待完毕，对苏尘一个劲夸奖，话里有话的透露都是自己教导有方。他的胖师弟也在旁恭维，瘦老头胡须飘飘一副育人有方的尊师形象，仿佛成了一团气飞到了九霄云外，胡子眉毛无根浮萍似的飞舞着。
苏尘的工作实际用不到多少药草知识，只是每月来一次将新进的货分门别类整理好，然后带着宗内弟子买的草药回宗挨门挨户分发，说白了只是个跑腿的，让苏尘干这个就好比让铸炼灵器的大师去打铁，埋没人才罢了。
好在苏尘不知道自己药草知识丰富的足以成为大师，还庆幸工作的轻松。胖掌柜脾气很好，一边整理药草一边和苏尘说着坊市里的事：“……坊市中最不能惹的三股势力，一家姓吴叫做六爷的，他虽然也卖药却什么药都卖，从治病救人的灵丹到见血封喉的毒药，只要有钱就能从他开的药铺买到；第二家叫做张老枪，其实真名叫张强年轻的时候，”说到这他压低了声音，“听说年轻的时候在玄参观当过杀手，老了退隐江湖，在这干起了倒卖黑货的营生，青云坊市包括吴家的黑货听说都是从他那来的……”
苏尘听的入神，这时候打断了道：“青云宗就不管管吗？”
“嘿，管什么，听说每年吴家和张家都给青云宗上不少的供，加上张老枪在玄参观的关系，青云宗那些长老也要在他们这买货呢。”
“那第三股势力又是谁呢，是不是也是人多势众，什么都卖的？”
“这第三家人却少的可怜，拢共就两个干活的，”听到这里苏尘疑惑的惊呼：“什么？就两个人？”
“嗯嗯，一个叫做马龙一个叫做文成，其中马龙是老大，文成是帮他掠阵的，两人专门干黑吃黑的活计，抢劫吴家张家的店铺，而且专门抢贵重的黑货，真汉子。”胖掌柜说这段的时候话音里全是得意，一段说完痛快的满脸都泛着油亮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