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嫦兮正在房里化着妆。她褪去了刚才的一袭红衣,卸掉了那妖娆的浓妆,仅仅简单的挽了个发髻,略施了脂粉。一件青衣穿在身上,她少了刚才的妩媚,却多了分15岁这个年纪该有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美。
“刚才在台下盯着我的那个人,看起来器宇轩昂,气度不凡。不过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嫦兮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回想起之前的画面。
“穆嫦兮,你到底想干什么?怎么能对一个陌生男子如此好奇呢?”
她猛地惊醒,于是在心里拼命地暗示自己不可以心有他想。
轻轻走入这间房子的贺兰宸看着她的背影,竟然出神了。不用说,他着实是沦陷了。
“公子,是你啊?”嫦兮记得他,“你怎么还没走?刚刚在台下未看够么?”其实,嫦兮的脸又在开始发烫了。
“姑娘这么说,可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吗?”贺兰宸回神,笑言。这位姑娘气吐如兰,果然不负盛誉。
“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抬头看到他俊朗的脸庞,心跳也在加速。
“姑娘,在下冒犯了,打扰你休息了,在下这就告辞。”贺兰宸说完,转身便要走。
“且慢,公子你既然来了,不妨过来坐坐吧!”嫦兮立刻开口挽留,贺兰宸到底是第一个让她比较有好感的人。
毕竟正值青春年少,哪个少女会没有一颗炙热躁动的心呢。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但请姑娘放心,在下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姑娘名誉的事!”
嫦兮走到他身旁,用一根手指覆上他的唇:“公子说笑了,奴家身处这青楼,哪有什么名誉可言?倒是公子你的名誉恐怕要受奴家拖累了吧。”说完,她抽回手,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贺兰宸微愣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和女人这么近的接触,顿时有些不自然了。还好他瞥见桌子上有本《诗经》,因此转换了话题:“姑娘好雅致,竟然读这类名作。”
“只是平日无聊,翻出来看看消磨时间罢了。”
“我叫贺兰宸,不知姑娘的芳名为何?”贺兰宸上前一步。他已自觉改口,以“我”自称。
“小女子姓穆,名嫦兮。”她的脸微微泛红。
“嫦兮,这名字甚是好听。只是,为何外面的人都唤你‘穆玄音’呢?”贺兰宸有些不解。
“那不过是别人随意取下的称号罢了。于小女子而言,并无意义。”嫦兮看到他的一脸狐疑模样,突然很想笑。奈何面上不好发作。
“原来如此。你的名字是你父亲给你取的吗?”贺兰宸又反复念了几次她的名字,“姑娘不必以‘奴家’自居,平常称呼即可。”
“是我爹娘一起为我取的。”嫦兮的伤心事再次被勾起,她强忍着才没有爆发,“‘嫦’是我爹取的,而‘兮’字是我娘取的。”
“你一定很幸福吧,你的双亲肯定特别爱你。那他们现在在哪儿,你又怎么会流落在这青楼呢?”贺兰宸情不自禁地问了起来。若换作了别的姑娘,他根本不会说出如此多的话。
“我娘很早就去世了,我的父亲在前不久也走了。没办法,现在我只能同华琳姐姐栖身于此。”嫦兮没忍住,落下几滴泪来。
“姑娘不要难过,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如何?到了那儿,你的心情可能会好转一点。”贺兰宸怪自己不该多问。
旁人都道他不尽女色,其实他最见不得女人流泪。而这一面却一直被他很好的掩饰了起来。
换做旁人肯定不会轻信一个陌生人,但嫦兮感觉眼前之人很真诚,于是点头同意,擦干泪痕后,他们俩一起下楼。但走到门口时,老鸨一下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以背影相对:“二位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管不着!”贺兰宸没有正眼看她。
“穆玄音可是我这儿的镇店之宝,你要是把她拐跑了,我的生意怎么办?”老鸨双手交叉在胸前。
“我想做的事,你拦不住!”贺兰宸从袖中拿出一块金镶玉的腰牌,由于相隔甚远,嫦兮未能看清它上面刻了些什么。
老鸨愤怒地转过身来,却大惊,恭维道:“奴家有错,是奴家瞎了狗眼冒犯您了。瞧奴家这记性,方才明明听人说过你就是那个……”
还未等她说完,贺兰宸说了句:“行了,我们走!”然后,他来到嫦兮的身边,二话不说的牵起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一路上他的手都没松过,嫦兮偷看了他几眼,亦没作反应。贺兰宸把她带到一个很高的山顶上,这才放开她的手。周边的视野很是开阔。草地上绽放着很多不知名的小野花。
“这儿好美,好安静啊!”嫦兮张开双臂,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我以前伤心难过的时候,就常常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在这里不会被人打扰,可以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情绪!”贺兰宸看着远方,淡淡的说道。
“公子……”
嫦兮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你直接叫我阿宸吧?”贺兰宸用手揉了揉鼻子,“我也唤你‘嫦兮’怎么样?”
“好啊!”嫦兮有些娇羞地喊到,“阿宸。”
“嫦兮嫦兮嫦兮……”贺兰宸故意捉弄她。
“别闹了!”嫦兮不再拘束,“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见贺兰宸笑意淡去,她接着说道:“我不一定能帮到你,但说出来,至少你会轻松很多!”她在他身边坐下。
“告诉你也无妨。”贺兰宸耸了耸肩,“身边的人都以为我多风光,其实他们只是不知道我的真实经历罢了。”
“阿宸,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啊?”嫦兮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不难看出,他的过去一定是充满痛苦的。
“没关系,过去总是要面对的!”贺兰宸浅笑,“我的家境很好,有用不完的钱,使不完的权,但我并不快乐,我的父亲有很多女人,我的母亲是他的原配,但我的继母却在几年前抢走了她正室的位子,我也因此变为名义上的嫡子。那时我尚小不懂事,母亲在人前受尽白眼,却一直教育我,让我忍受。在家里,我们日日遭到排挤,难以抬头。父亲很喜欢我的哥哥,因为他是我继母的儿子,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吧!”
他苦笑着,继续说道:“只要能跟母亲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要尊贵的身份,不要罕见的奇珍异宝,当然,我也不在乎有没有父亲的疼爱。可后来,继母告诉我,我母亲在我外出的期间,突染恶疾病故了,尸体在外面火化处理了。我不信,便哭着跑去找父亲,拉着他的衣袖问‘我娘她到底怎么了?我才离开五天,她怎么会去世呢?’父亲根本不理会我的感受,他只是冷冷的说了句‘她得了不治之症,人死不能复生’然后甩开我的手,便走了。”
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从那以后,我在家里的地位就跌到了深谷。但我不甘心,我没有放弃,我自力更生,努力读圣贤书,刻苦研习兵法。未满十八岁,我便主动参军上战场杀敌。很多人都巴不得我命丧黄泉,但我却立下战功,凯旋而归,这才在家中取得了一席之地。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小看我,侮辱我了!”他的手不自觉的紧握起来。
嫦兮并不害怕,她伸出一只手,搭到他肩上:“阿宸,你别难过了。你能坚持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不要再压抑自己的心了。”她从小备受宠爱,相比之下,他的从前过的实在太辛酸了。想到此,她不由得同情起他的遭遇。
“以后我来陪你面对所有的难题,陪你度过一切难关如何?”
嫦兮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句话,面上也流露出一丝小紧张。但她的内心却越发感到不安。
“嫦兮,此话当真?”贺兰宸闻言,很是震惊。从来没有哪个女子,不,应该说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番感人的话语。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感觉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自然是真的。我穆嫦兮,要与贺兰宸共进退,此生定不反悔。”说完,她左手三指并拢朝天而举,“若违此誓,必不得……”
她是真心地愿意这么做。“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真的很容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见倾心’!”嫦兮暗想。
“不必发此重誓,我相信你便是了!”贺兰宸立刻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下去,“嫦兮,你信不信一见钟情?”
“我信!”她回答着,脸又在发烫。
“为什么?”贺兰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还不敢确定。他怕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我的爹娘就是一见钟情。在初见时,他们就爱上了彼此,后来即便经历了很多波折,他们也爱得很深很深……”嫦兮眨了一下眼睛,眼圈微红。
“若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信么?”贺兰宸越发认真。此刻他真的确定自己动心了。
“我信!”说完,她往他身边挪了挪,“我跟你一样,初见已倾心。”
贺兰宸笑了。他扭过身来,猝不及防地吻上嫦兮的唇,嫦兮很是吃惊,却没挣扎。初恋的感觉竟然如此甜蜜。两人吻得很投入,许久,他们累了,干脆一起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各自发起呆来。
嫦兮头歪向一边,她在心里想着:“阿宸,等我报了仇,我们一定好好在一起。对不起,请原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我是真的不能说!”
贺兰宸心里也不好受,他隐瞒了自己长乐王的身份。他不能告诉她,他的父亲是当今天子孝文帝,继母是皇后魏氏,哥哥则是长兴王贺兰芮,不,应该称之为当朝太子。
他告诉自己:“以后,我会和你解释的。若我不是长乐王,我想我们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在一起了。嫦兮,我一定给你幸福!但你千万要等我,等我可以无所牵挂的离开皇宫。”
一直到天快黑了的时候,二人才手牵着手回到揽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