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骄阳也微有些燥热,赤白的日光照射下来,落在城里本就不多的雪花渐渐在阳光里化成水汽,只剩下一些顽固的残冰固守在那里。
军士都退下了教驽台,那位黑魇军的统制也隐去了身影,但似乎仍在暗地里隐隐观察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军擂开启,青州府衙的阵法“轰”的一声立刻发动,一道青芒闪现,将教驽台周边的的地域划分成东、南、西、北四块庞大的擂台。
擂台最外面的空间都由风水阵师和符咒天师布置好了一层强大坚固的结界,使得外面的人能够看清内部,而内部的人斗法又不至于误伤到外面的人。
擂台赛初赛的规则,就是车轮战。
每轮留在台上的那个人就是擂主,擂主必须要接受台下任意一个人单独的挑战,并且擂主只有战胜超过十轮,或者打到台下没有挑战者时,方可下台。
初赛进行三日,三日里胜出的擂主,便有资格进入复赛。
复赛在初赛之后休整两日举行,依旧是各自在各自的擂台比赛,前三日在擂台上胜出的擂主在各自的擂台上进行混战,战到最后剩下的那个人,就是此擂台上最终的擂主。
复赛之后,休整三日,进行半决赛。半决赛由东、南、西、北四个擂台的最终擂主进行对决,抽签决定,两两对决。
最终胜出的两个人,在半决赛之后休整五日进行决赛,最后胜出者为冠军,会得到最丰厚的奖赏。
钟震被分到了东擂,庄禀粟早已离开看台去忙他的事了。由于还没到钟震上场的时机,所以他便孤身一人坐在看台上,遥望着看台,心里想的却全是另一件事情。
“滚下去!狄蛮滚下去!”一阵暴响起来的的喝彩声惊醒了沉思中的钟震。
他抬眼望去,只见教驽台上站着一个耳戴铜环虎背狼腰的魁梧大汉,厚长的头发捋成一条油光发亮的大辫,遍体纹着红条白划的各式图腾,下身围着一条狼皮大裙,手里擎着一把骨质狼牙棒,上面尖刺密布溜光发亮。
这分明是一个狄族之人,这也是大唐的开明之处,狄族虽然进犯,但是普通的狄族之人即便有所张狂,唐人也不过是呵斥怒骂,并不会因此牵连这些人。
这狄族之人想来是为了奖励才要上台,至于这军擂本身是为了抗击狄人的目的并不在他考虑之中,何况大唐并未禁止外族参加。
“兀那蛮子,你可是要加入我大唐征狄大军灭了你们的祖宗?”
“哈哈哈哈,说得好,你这腌臜货倒也长了一双人眼,知道什么叫识时务了哈!”
周围之人冷笑嘲讽夹杂,尖酸刺耳,颇为难听。
“吼!”那大汉疯狂地冲着台下咆哮了一声,却又似乎毫不在意周边众人的咒骂,拎着手里的狼牙棒滴溜溜直转,眼神恶狠狠地望着台下,好似要把人生吞活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青绿色的身影脚下一踏,在半空中鹞子似的翻个身轻轻巧巧落在台上,赢得一片喝彩。
这人年岁不大,朱唇玉面,套着一身青绿长衫,腰间佩着一柄宝犀革套象牙雕柄的宝剑,一看就是哪个中等家族的公子少爷。
“蛮子,速速伸出头来叫小爷割下你的脑袋给大军祭旗!”
“啪!”
还没等那人显摆结束,只见那狄族蛮子挥起巨棒“啪”的一声砸在他腰间,那年轻公子哪里有什么对敌经验,在他看来自己一上台这蛮子就会认输了,因此未曾有过防范。
这公子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偌大的棒子砸中腰间,巨力袭来,他仰头一翻就飞落进了人群之中,刚一落地一阵“咔咔”的骨头碎裂之声便传了出来,眼见这人算是废了。
这公子哥落入人群中,便有一个老汉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见着他的惨象,立刻便哭啼起来,不消片刻就抬头看向那蛮子,脸色阴沉道:“你这蛮子敢伤我家少爷,老夫保证叫你出不了青州府的城门!”
“吼!老东西,”那狄族之人眼神不屑,面色狰狞地吼道,“你有种就来寻仇,我乌蚩貉保证把你这老东西撕成肉片!”
这话一出,立时引得一阵群情涌动,台下众人神色激愤,骂骂咧咧,可无奈这狄人并不是易于对付的角色,没人想在上台做第二个被砸下来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棕黄臃肿的身影攀上教驽台,骨碌碌在台上打个滚,翻过身来,露出两撇贼兮兮的小胡子,白净光滑的下颌不生一片呲须,显出一种莫名的搞笑之感。
“呔!吾乃靖山请仙道宗天祚孙爷,你这蛮子,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这胖子还没开打,倒先把一双溜圆的小眼瞪得如同两盏灯笼,义正言辞地冲着狄族蛮子叫嚣起来。
台下之人听闻,却是不信。靖山是青州境内一处颇有名声的仙家道境,这孙天祚形貌猥琐,看着就不像什么高人,怎么会是那种出世的仙家?
再者,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靖山福地里只有一个降神仙宗,何曾听过什么请仙道宗?
“啊呀呀!”
那乌蚩貉哪里知道什么靖山?但他当然听得懂胖子的意思。闻言不禁大怒,抓起骨棒便“蹬蹬蹬”直冲过来,血口大张,面色狰狞。
那胖子见狄族蛮子不由他说到兴起就冲了过来,也是吓了一跳,一个闪身让过了呼啸而来的骨棒,一个纵身跳到了台子的另一边。
“你这蛮子!”胖子似乎有些气恼,不禁叫嚷起来,“好教你见识见识你孙爷爷的本事!”
说完,只见胖子“哧”的一声掀开身上披着的褐黄袍子,里面满满当当地挂着百十来块木头灵牌,都是常人家里供着的神牌灵位的模样。
“唰”,孙胖子抓出一块漆木的灵牌,只见上面古文遒劲走蛇雕龙,上书“如甲寅神将临诸邪退避”许多字样,只见他双眼一闭,竟是念起咒语来了,丝毫不惧狄人的攻势。
“天清清地灵灵,六丁六甲听吾令,恭请甲寅神将临身!”
孙胖子刚刚念完咒,那乌蚩貉的巨棒已经裹挟劲风向着他的脑袋砸了下来,眼看就要脑浆四溅命丧当场了。
忽地,一阵阴风骤起,在擂台之上呼啸起来,仿佛一条绸带绕着孙胖子飞舞了起来。
“噫!”
乌蚩貉脸色因为眼看就要得手而兴奋得不可开交,不自觉地欣喜出声,但手里掣着的骨棒却丝毫不见松懈,呼剌剌就照着孙天祚的脑瓜抡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孙胖子猛地瞪开双眼,下腹里一股丹田气于不可见之间暴升到胸口,继而张口,气息成束,飞射如箭。
“呵!”
这股气劲自丹田出,经胸中肺宫而过,已是暗含金石之意,具备了一丝上古剑道传说中的气剑风姿。
这一击是何等的劲道,便是金石也能被击碎,更何况是正对着狄人吐射出来的!
“啪!”
乌蚩貉只来得及把骨棒挡在脸前,气剑便已击中了他,一股恐怖的气劲炸裂开来,立时把他身子炸退数丈。
台下众人被这眨眼之间的天翻地覆惊得都懵了神,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小小蟊贼尔,竟也要吾这般神将临尘,这传人也是忒地辱没了请仙圣宗的名号。”
那胖子眼神和之前全然不同,如果说之前还有些猥琐的气息,那么现在的眼神之中就是正气凛然神威如海。
“好好好!”不知道人群之中谁带头叫好起来,立刻引得台下众人一阵赞口不绝的喝彩之声。
“不承想尔等下民,尚还记得上界威严……”那胖子一脸神棍模样,好似真的神仙上身了一般,向着台下众人开口叨神起来。
“吼!”
一道巨大的怒吼声从胖子身后传了出来,那狄族之人甩开手里碎裂开的骨棒,不去管血流不止的右手,双手五指抓住自己胸口的图腾纹章腾然向外一撕。
“吼!”
又是一声巨吼,充满了突如其来的疼痛之感,更充斥着仿佛要把给自己带来这样痛苦的人撕成碎片的恨意和愤怒!
凄厉的鲜血淋漓喷出,染满了他周身的图腾纹路,这种法门是狄族之人独有的,谓之“祖灵血祭”。
以自身鲜血献祭族群崇拜的祖灵,以此换得部分祖灵之力,帮助自身灭杀强敌。
一股浓烈腥臭到了极致的腐臭味突然在场中四散开来,呛得台下众人纷纷掩住口鼻,还仍旧抵挡不住这股恶臭,就连坐在看台上的钟震,也不禁皱起眉头微微屏住呼息。
乌蚩貉的身上,突然涌出一股烂泥般的血肉,包裹住了他的身子,生生把他身形又拔高了许多,竟长到了一人半还多的高度。
当包裹他头部和四肢的血泥定型之后,俨然就是一头人形的血色豺狼,身上血色毛发丛生,狼头豺爪,筋肉凸起。
“吼!”
血祭完成之后的乌蚩貉睁开血色弥漫的双眼,獠牙微张,一股恶臭的气息从他的血盆大口中呼啸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