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天午膳后,芸娘将托盘端出去时,便拿了一只装着两条大金鱼的荷包给林群,到了云州凌家分别时,芸娘又给了他一只。
从满月起,凌若昭便有一灵珠的月例,年节里还有本家来的赏赐,三年来零零总总也有六十来灵珠,兑成俗世的金银便是六百多两金子,也就是六十多万两银子。
这次来云州,嫡母除了给她准备大小物什,还有一百九十两金子和十九万两银子,所以暂时还不缺这些打赏。只是那些银子多是银票,得早些找到兑成金子带在身边为好。
在凌家花费多是金子和灵珠、灵石,若是打赏下人,出手最少也是二分的金瓜子。
到了云州境内,飞舟的速度就快了起来,进入玉台城势力范围内就限制飞行,金丹以下的人都得在地上走。
芸娘和竹青一路忙得一时不停,凌若昭却清闲得很,要么摆弄林群送来的小物件,要么扒在窗边看舟外的风景。进入云州界内后,天上飞的法器便多了起来,还有几个一看就知道是制式的法器围绕着凌若昭若乘坐的飞舟护航,待能瞧见玉台城的城郭时,飞舟开始下降,那几道虹光也四散开了。
玉台城倚靠在凌家所在的玉台山边,就像是凌家的门户一般。
早有接到传讯的家仆在城外侯着,待林群驱着飞舟落地后,凌若昭主仆三人在林群的指引下转乘一辆挂着凌氏族徽的马车。
那拉车的马比寻常马高大一倍,一匹便能拉动一辆车,惹得芸娘和竹青打量了好几眼。
等候的家仆低眉顺眼,掩下对俗世来人的不屑。
林群趁着芸娘和竹青还在看马,径自开口:“这是车马处的执事林虎。虎子,十九小姐刚回家,对家里城里不太熟悉,你上点心,带十九小姐的两个丫头到处走走认认路。”
一边嘱咐,一边掏出个荷包塞给林虎,一副以凌若昭的仆从自居的样子。
凌若昭回头看了他俩一眼,就被竹青托举起来,又被先上车的芸娘接住,抱进了车厢,竹青接着爬上车,芸娘拉了她一把。
显得有些狼狈,那林虎却不再轻视,反而恭敬地向车厢里恭敬地招呼一声,才和林群并坐在车辕上驾车往城里走。
芸娘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只朝竹青使了个眼色。
竹青会意,扬声道:“奴婢代小姐道声多谢。”
也没说谢谁,林虎装作专注驾车的样子,拿余光注意着林群。林群只作一副谦卑的样子,说:“我等怎当得小姐一声谢,能把小姐伺候舒坦便算是尽了我等之职了。”
林虎一惊,难得动脑细细去想。兽战之后,凌家陨落了最后一位元婴尊者,如今只有十一位金丹真人支撑门庭,筑基期与练气期的后辈也损伤大半,虽有仙盟论功行赏划分的资源,可也不能阻止凌氏一族在这两千年内从十大家族之列落入中层。
兽战后大多仙门世家都面临着青黄不接的窘境,更甚者已经断了传承。
凌家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却也很缺人才,所以这千年内广纳门生,不少客卿都娶嫁入了凌家。从前分家来的公子小姐都是跋山涉水到了云州边境才被接回来,这两千年却设了接引处,派练气七层以上的忠仆去分家接人。
林群这老货若是早十几二十年筑基,也该被主家长辈收作义子,而不是嫌他老丑。
这老货鼻子向来很灵,结合他亲自去卢杨分家接人的举措,林虎不禁联想到三年前主家流传的谣言,说是有个分家小姐测灵根连爆了三根探符,最后用测灵石才显出一根虚影,怕是出了个单灵根,还有可能是天阶单灵根。
大管事林岩很快就站出来辟谣,说是探符久置失了灵性,且之后主家也没什么动作,这谣言才很快被人抛之脑后。
这事已经过了三年,今年三岁断奶回归本家的公子小姐共有三位,春天里接回来了两位,与往常也没什么不同,唯有这十九小姐,让林群这老货亲自去接,这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理清各中关系,林虎被自己的猜想激得打了个颤,下意识抬首去看林群,林群泰然自若地坐在车辕上,好像没有察觉到林虎那称得上是明目张胆的探究的目光。
林虎对自己的猜想信了九分,不禁绷紧了脸,生怕自己泄露了什么。
若让人知道自己主家出了个天灵根的后辈,那还得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凌家已不是兽战前的凌家,再经不起更多的意外了。
凌若昭对这些一无所知,但凌家自认为的无所作为在她看来却是有所不同。她在芸娘怀里掀起窗帘的一角偷眼往外看。
马车行在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刚入城的时候,城门的守卫看到马车上的凌家家徽,连象征性的入城费都没收,直接放行。
刚入城可以见到道路两边的摊贩,过了会儿便只见并建在道路两旁的商铺,即使有些商铺把摊子摆在了店门口,石板路也宽敞得能跑马,两辆兽车并行都不嫌挤。
何况只是辆小马车。
凌若昭认得这条路,是玉台城的主干道之一,从西城城门直通城东凌府,也就是玉台山,路过城中心有一座应名而建的巨型圆玉台及大广场,这玉台由一整块白玉所制,是玉台城十年一度的玉台大比的场所。
她记得自己上辈子直接被送进了城东曦姑姑的住所,除了年里被领去给几个未闭关的族中长老请安,并没有踏足过凌氏大本营云台山。
凌若昭放下帘子,窝在芸娘怀里垂眼摩挲着小指指甲盖。芸娘见她有些恹恹的,以为她乏了,把她搂在怀里有节奏地拍抚着,她顺势闭目养神,竟真睡了过去。
凌氏一族独占玉台,玉台城只是玉台山西面的一处平原的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一并环山诸处皆为凌氏独有,可以说出了玉台山的东城门就相当于进了凌家的大门。
所以玉台城东皆是凌氏一族不便居于玉台山境内的子弟,例如霜居而大归的曦姑姑,或是没有灵根的凌氏子弟。
出了东城门,又有等候许久的仆妇迎了上来,林群示意她们禁声:“十九小姐睡着了。”
仆妇低声应是,快步跟在出了城门就放缓了的车马后边。
待到了一处建筑群门口,芸娘抱着凌若昭下车,林虎低声告诉竹青在东城门口附近能找到自己,就牵着车马离开了。
而林群则替芸娘递给她一只荷包,低声说了些什么,神色间带这些讨好。
那仆妇捏着那荷包里五颗圆溜溜的小珠子,微微点了点头,手里掐出个纸鹤,默念几句,那纸鹤便往宅里飞去。
芸娘见那仆妇二十来岁的样子,穿着打扮比林群也不差什么,双耳坠着不知名的宝石,推测此人身份不低,便抱着凌若昭福了福身子,轻声问:“奴婢芸豆,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那仆妇也没架子,笑盈盈地受了半礼,说:“我是三夫人跟前服侍的,可巧了,我叫林云,你就喊我姐姐吧。快随我来吧,夫人可盼了许久了。”
一面说,一面引着主仆三人往侧门走,林群则坠在她们身后。
芸娘和竹青记起林群在路上说的凌家大致情况,三夫人是现任族长的妻室,掌一族内务,听林芸说是要去见三夫人,便从心里更恭敬了些,还有些紧张和惴惴不安。
听说这位三夫人是自发现女子也可具有灵根之后,整个云州最接近金丹的女子,堪称云州第一女修,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凌若昭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正感到一只干燥粗糙的大手抚在自己头顶,一股温暖精纯的灵力从头顶透进四肢百骸,之后又收复百汇,钟鸣般的男声在身边低沉沉地响起:“是个好孩子,可惜不便放在身边教养。”
凌若昭伸着脖子在那只大手里蹭了蹭,她知道这是严厉又慈祥的族长三祖父,自己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上辈子老死闺中,在她气绝前的几寸光阴里是他拉着她的手,叫她放心,他会亲自安排菊墨等人。
张开眼,看到的是曦姑姑年轻的脸,她正凑过头来看自己,凌若昭不禁鼻头一酸,满心委屈,仗着自己如今年纪小,张开手臂喊了声:“我要抱抱。”
曦姑姑一脸惊异,继而温柔地将凌若昭从芸娘怀里抱了起来,动作生涩地将她搂在怀里,带着惊喜和疑惑得看向族长和三夫人。
三夫人知道和曦这苦命姑娘有多喜欢孩子,又有多喜欢孩子,而凌若昭被养得肉嘟嘟的,生得粉雕玉琢般可人,难得这么个讨喜的小丫头愿意跟她亲近,自然是让她惊喜异常。
何况本就是要和曦来教养这孩子。
于是笑道:“小娃娃被吵醒了就是这般,你好好哄着就是了——她这是喜欢你呢。”
族长摸了摸鼻子,知道这是自己夫人在说自己声音太大了,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附和道:“是这孩子与你有缘。”
凌若昭自知自己那点道行瞒不过这里几对鹰眼,干脆把脸埋在曦姑姑肩头,藏住泛红的眼眶,脑中闪过一幕幕前世与曦姑姑相处的情景。
不论如何,今世还是曦姑姑收养自己,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