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北京后的夏羽扇只能借住平房暂时安顿下来,她开始向各种有关的美术行业和设计院自荐自己的画作,希望能换得报酬凑够学费,一家广告公司看中了她的才华聘用了她,她很快用不到一月的时间就掌握了计算机设计软件的运用,她凭着飞快的抄写能力又找到了第一份兼职的工作,每天抄写几万字的文章却丝毫没有让她感觉到疲惫,然而有一种惊悸却时常窥觊着她的心神。
每天晚上,噩梦准时地在她的梦里肆无忌惮地横行无忌,父亲阴鸷的脸变换着形态以无处不在的的突然冒出侵袭着她的整个睡眠。父亲曾经的毒打,虐待,恣意伤害完全没有因为死亡而从她的生活中离开过,她本来以为终于离开靖安、来到北京,她就来到了天堂,将过去一切彻底甩开,然而或许曾经令她惊悸到数次自杀的少女时代太令她难以挥去,只要她放学在家或是寒暑假,每日五点多,天刚刚朦朦亮,父亲便如鬼蜮幽灵一般踢开她的门,揪起她的耳朵,一家人的饭菜就在黑暗的小厨房里等着她烹饪,奶奶总是诅咒过后无数次对她说:“赶快长大吧,长大了就好了。”在她即将长大时,父亲终于遭到天谴瘫死在电击之下,据说他就死在爷爷每天早晨,尤其严寒之时淌着鼻涕、打着赤脚背她过河上学的那条河里,自从爷爷离去后那里就再无人搭建木桥,当日非必经之地,父亲走到一半折返于那里,就再也无命爬起,为了鉴定死亡原因,他还被开腔破肚验尸时又挨了两刀,早已经被赶出家门的奶奶和夏羽扇被接回家时只见得一处新坟。他终于为自己的作恶多端落得惨淡下场,夏羽扇完全出于尊重母亲及时表现了孝素以作安慰,任性的母亲执意与政府打了三年官司。她说:“半年前她上诉离婚的官司因父亲的求和而作罢,没想到却要为他打身后官司。”巧合之下,夏羽扇亲耳听见那根致命的电线属于何人所为,然而夏羽扇知道如果此事告诉了母亲,将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乱子来,以母亲当日的情态岂非小命不保,她没将父亲死亡的隐情告诉任何人,何况又非什么冤情?岂不是罪有应得么?
夏羽扇没有想到父亲的极度阴鸷会令她的噩梦持续了整整十年,在母亲越学越阴狠的后来,她曾经愤怒到决意要焚毁父亲的坟墓,自然她没有那样做,就在她要焚毁的信念达到顶点时,她终于战胜了那个梦魇。噩梦再也没有再次出现过。
然而此刻的夏羽扇出于愚孝和孝义的深沉,她懦弱下去的心被母亲的整日哭泣和辱骂击退的更加软弱。
那弱,正帮助着噩梦的强。
在她最意气风发的学习时代,她的信念就那样被噩梦占据着大部分的生命。
长期的噩梦,令她总是昏昏沉沉,她总是晕倒在大街上,晕眩的时候牵挂着母亲,眼前却是母亲辱骂她的嘴脸,她将所有的工资都交给母亲,母亲无来由地常常辱骂她,有时候她已经走了几百丈远,还是能传来母亲的肆意辱骂声。父亲下地带着母亲和他们的女儿,对周边所有人说她懒惰不肯劳动,连带着也常说奶奶的不是,暗地里却将她关在黑暗的小厨房做饭,十三岁的她还没有灶台高,常常要站在小板凳上炒菜做饭。母亲时而还给她上学的钱,因她也挨着父亲的打骂,时而还对夏羽扇表现着同情,父亲死去后,任凭夏羽扇怎样的乖巧懂事,怎样将自己的所挣得工资全部交给母亲,母亲仍然对她发泄着所有的辱骂,有一次,夏羽扇将攒到的钱要给母亲买一台洗衣机,她刚进家门又被母亲的辱骂赶出了家门,母亲抱怨着父亲死后,她不会使用所有的机器赚钱,那些机器虽然是方圆几百里的独家,却仍然卖不出好价钱,那些使用机器被收取过钱财的人也不愿意收购,母亲把那一切也归于夏羽扇的不是,又是一顿责骂。房子里面那些小家电全部是夏羽扇所购,此刻似乎都在嘲笑着她被骂得狼狈不堪的样子。寒冬里,夏羽扇帮奶奶洗衣服,奶奶似乎受了母亲的感染,也骂起夏羽扇来,想起爷爷遗言要父母照顾好奶奶,她心中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