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一刻,陆晨的心里还未必有着怎样的绝望情绪,或者心里还有些天真地盼望着群鲨分食了同类后对自己也不会太过在意。
然而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眼看着那片翻滚的血花渐渐平息,数个鱼鳍划开的水痕却直直朝着自己来了。
人到山穷水尽,要么就彻底放弃,要么便殊死一搏。看来注定是在劫难逃,陆晨反而生出些视死如归的气势来。
“想吃了我,也先要试试你们牙口如何!”
一个个人头大的椰子瞄准了露在水面上的鲨鱼鳍被用力抛掷过去,大部分都因为竹筏的晃动失了准头,却也有两三个砸中了目标。虽然没给鲨鱼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也弄得鲨群一阵慌乱。甚至还有几头鲨鱼好奇地靠近这些陌生的物事,随机大口一张将椰子吞下大力噬咬起来。
缓兵一时终究于事无济,不多时库存的椰子已经被陆晨抛得一干二净。
陆晨立在竹筏上,默默将船帆解绑,作为桅杆之用的这一根竹竿是现下他聊以对抗这群鲨鱼的唯一武器了。
鲨鱼群的扰动持续了片刻后,已经有几条游到了竹筏下,不断用纺锤状的头部轻轻撞击着竹筏。似乎在下一刻,群鲨就会一拥而上,将这一人一筏撕扯到粉碎。
再次一股热血冲上脑门,陆晨心里泛起了一股说不清是悲凉还是释然的感触,随即,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竹竿,大喊一声:“去死吧!”猛地向水中刺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鲨鱼就像是事前约好了一般,纷纷调转身形朝深海处潜下去了。
难道又要用水下冲撞那一招么?陆晨苦笑,这么多鲨鱼凑在一起,自己无论如何是阻挡不了了。
想不到千辛万苦,终点竟然是着落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陆晨的眼睛微微发****妹,永别了!”
人都说不到死亡的前一刻都无法认清真正的自己,那么自己死到临头了,是否已经明了自己此生的意义?
陆晨想到了车祸中为保护自己死去的母亲,想到了被工厂里的致癌物品夺取生命的父亲,想起跟自己相依为命还在辛苦求学的妹妹,想起一时任性辞去的工作,想起这一次不计后果飞到国外的逃避现实之旅……
可陆晨突然感觉不对劲:“我都想了这么多了,鲨鱼怎么还没来?”
再朝水下望去,却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陆晨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运气还没用完,这群鲨鱼估计吃饱喝足了,对竹笋拌肉提不起食欲。
胡思乱想间头顶却突然响起一声高亢的唳叫,陆晨抬头望去,吓得一屁股坐在了竹筏上:“我滴个亲娘七舅姥爷,这是个神马东西?!”
入眼处,一只巨大的海鸟在陆晨头顶不断盘旋。
虽然受视角所限,不能完整地看清这只海鸟的体貌,但粗略目测,这海鸟翼展最起码也要七八米开外。
是信天翁么?陆晨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信天翁这个种群里固然有体型巨大的,却也决不至于大到这么恐怖,恐怖到能让陆晨瞬间想起老孟的“逍遥游”来。
“难道是某岛核辐射变异后的信天翁?”陆晨灵光乍现:“信天翁应该不吃人吧。”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什么明确的答案可供参考。
未及多想,那只巨鸟似乎锁定了什么目标,双翅迅速收拢,从天空中急速俯冲下来。
陆晨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从他的角度看去,巨鸟似乎是正对着自己而来。
眼看身边已无防身之物,陆晨胡乱在身上一阵摸索,居然在后腰处摸了一根“匕首”出来。那是空难后随他一起漂流上岛的一块飞机残片,近似一个直角梯形,被陆晨打磨后作伐木割肉之用。此时也顾不得这“匕首”可能尚不如巨鸟的一根指爪来得长些,与其说是防身,倒不如用“困兽之斗”更为恰当。
刚有些放松的神经再度绷紧,陆晨的目光死死追着巨鸟下落的轨迹,双手因握得太紧几乎痉挛。
然而老天再次展现了它的娱乐姿态,那巨鸟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居然越过了陆晨,一头扎进海里去了。
逃得性命的陆晨却还是没能逃过另一场无妄之灾——这哪里还是一只鸟,这TM明明就是一颗陨石。巨鸟入水时激起的海浪足有两层楼房那么高,劈头盖脸砸在陆晨身上,陆晨屁都没来得及放一个就被拍到海里去了。
等他在纷乱的激流中稳住身体的时候,那只看上去不算头颈已不下四米高的巨鸟也已浮出水面。巨大而尖锐的鸟嘴里叼着一条……天,它的嘴里居然是一条鲨鱼。
虽然那条鲨鱼并不是体型特别庞大的鲸鲨之流,但生在红旗下走在阳光里的陆晨活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鸟类是以鲨鱼为捕猎对象的啊。
那横在鸟嘴里的鲨鱼或许正是此前追逐陆晨的鲨群中的一条,只是它的运气却似乎比陆晨差了许多。只见那巨鸟头部轻轻点动了几下,偌大的一条鲨鱼活生生在它嘴里转了个身,随后脖颈朝天优雅地伸展了一下,便把那鲨鱼囫囵吞下了肚。
陆晨看得心惊肉跳,喉咙发紧,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然而就是这微不足觉的吞咽声,在这海浪犹自翻卷的环境里竟似引起了那只巨鸟的注意,只见它微微侧过头来,眼里居然有一丝颇为人性化的……好奇?
随后,它居然朝着陆晨的方向凫水而来。
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陆晨心中的幽怨了,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实在过于突然,刚刚还被自己当成救命恩“鸟”的角色转眼可能就要变成生死大仇,人世间大悲大喜来得太快,陆晨受了很大的刺激。
“竹筏呢?竹筏呢?”
心里纵然知道如果巨鸟真的有意敌对,那一只小小竹筏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是脚下空虚的感觉让陆晨在先天上丧失了抵抗的决意,他迫切需要那方寸领土给自己添一些勇气。
然而竹筏此时距自己已有一段不近的距离,纵是陆晨水性上佳,可自昨夜吃了一个椰子之后陆晨滴水未进,连番搏斗之下,早已有些力不从心。更何况即便身体一切如常,陆晨对自己的速度能否胜过那只巨鸟也是毫无信心。
耳听得身后巨物排浪声渐近,陆晨心知不妙。虽然不晓得这巨鸟为何不去捉鱼反而盯上了自己,难道此际还能转身跟它好言相商让它离去么。
牙一咬,心一狠,陆晨一头钻进水里。想来没有借助惯性,那么大的一只海鸟很难潜到水里吧。
然而一回头,却赫然发现一张巨大的鸟嘴已随自己下了水面,已然近在咫尺了。
大惊之下,陆晨却并未失了分寸,在鸟嘴张开的前一刻,手中“匕首”已分水而上,正刺在那尖锐的角质物上。即令不受海水之阻,这一下也不可能对巨鸟产生什么伤害,陆晨对这一点还是很有自知的,只是借着双方接触产生的作用力,却也成功将自己推离了危险区域。
“我在你眼里最多就是个小虫子,你咋好意思下口的?!”悲愤的陆晨嘴里冒出了一串悲愤的气泡。
随后,陆晨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海面,拼命地呼吸了几口,看着离竹筏已经近了,不由得加快了划水的速度。
才游了几下,身后又响起了破风之声,回头看去,发现那巨鸟一颗鸟头高高扬起,随即狠狠地扎了下来。这一击若落在陆晨身上,比五马分尸稍有好处也只在死得痛快些了。
下潜已经来不及了,陆晨眼前一片血红,“匕首”在一声怒吼中横着抡了出去,连同陆晨此身化成一颗击向顽石的脆皮卵。
在这一个生死立现的刹那,陆晨心中一片肃然,竟突然有了一丝明悟。
随即,一丝清凉之意自眉间生出,于电光火石之间游走至右手指尖。原本被锈蚀得有些粗糙的“匕首”上突地掠过一抹流光,和着飞溅的海水瞬息在陆晨与巨鸟之间扯出一道有质无形的水刃……
巨大的鸟喙从中而断!
陆晨愣住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巨鸟也愣住了,原本无比优雅的线条变成了一个招风嘴。
巨鸟的眼中浮现了一股戾气,断喙之痛让原本好奇追逐陆晨的它彻底变成一个狂暴的生物。遮天蔽日的一双羽翼拍打着空气卷起一阵阵狂猛的气旋,在有些走声的唳叫声中,巨鸟扶摇而上,似乎下一刻,它就要从高天扑击下来,把海面上这个微小的存在撕成无数碎片。
陆晨被气旋吹得在水中乱转,陡然间后背一痛,却是与竹筏在这当口以热情相拥的方式胜利会师了。
手脚并用第三次从海水里爬上竹筏,小腿肌肉突然剧烈颤动起来,居然是抽筋了。
虽然疼得呲牙咧嘴,但陆晨却完全顾不上去安抚,头上巨鸟已经上升到了一个足够的距离,已经作势欲扑了。
陆晨情急之下欲故技重施,谁知手臂连连挥舞,却只堪堪撩出几颗水滴。
呼吸之间巨鸟已迎头而至,一双尖锐如刀的指爪挂着风声抓向陆晨。
好在这鸟长得是够大了,指爪间的缝隙却也给陆晨留了一线生机。就在锋锐临体的前一瞬,陆晨忍着腿部的剧痛勉力做了一个翻滚规避的动作。耳朵里传来“咔”“咔”几声脆响,鸟爪轻易穿透了韧性十足的竹子,把陆晨死死压在了竹筏之上。竹筏受力瞬间沉下水面,陆晨暗叫一声“糟糕”,若被这巨鸟按在水里,怕是过不了一分钟,自己就要溺水而亡了。
正要挣扎,鸟爪突地蜷起,竹筏在一阵痛苦的吱呀声中打了个对折。
陆晨条件反射用手去撑,却抵不过两侧传来的巨力,痛叫一声晕了过去。
巨鸟蜷动指爪,想从竹筏的包裹中挣脱出来,然而不管如何发力,总被竹子的韧性抵消,一时之间竟然挣脱不得,暴戾之气愈发厚重,竟扇动双翅,带着竹筏直上了天空,不过转瞬间,便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