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死罪！
在猫魅王族的领地，别说是私藏人族，即便私藏妖族都是死罪！
庄白轻车熟路的来到洞口，这隐秘洞穴的出入口很低矮，庄白也需要弯腰才能进去。洞内的空域也就十余平米，因为没有别的通风口，混杂各种异味的恶臭如一潭死水，只叫人头晕目眩。
庄白坦然自若的将面袋放好，最初作为公主殿下的奴隶，庄白便是负责废物回收站的清理，因此对这里的味道也是习惯成自然了。
洞中盘坐的中年男子显然也不在乎这些恼人的味道，茂密的毛发几乎将他黝黑的面孔完全的遮掩，只有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格外明亮，望着洞口的光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中年男子的衣袍已经分不清楚最初的颜色，如同一条条碎布挂在身上。碎布之后的肌肤几乎与周围的废物一样肮脏。任谁三年藏匿在废物回收场，并且没有沐浴更衣，怕都是这般模样了。
“哑巴大叔，我将下一周的食物带来了。”庄白的声音完全没有十七八岁人族青年的该有的朝气与活力，就像低沉的一团乌云。
中年男子仍然目不转睛的望着洞口的光束。
庄白在内心思付：“快三年了吧。”
三年前，亦是群妖殿开启之后，庄白没日没夜的把自己关在小黑屋中，整个不夜城都在地动山摇般的震动，时而有妖族大圣的狂笑，时而有人类儒者的高歌，更多的却是震耳欲聋的巨响。
当城内的情况略微好转，庄白打开屋门准备补充匮乏的食物，中年男子那时便躺在库房区的草丛中。
他浑身都是伤，呼吸微不可闻，鲜血将周围的杂草染成了血泊。
如果是三年之后的现在，庄白无法扪心自问，还是否会将中年男子背会废物回收场藏起来。当时，遇到同族的复杂情感冲昏了庄白的头脑，才干出了如此胆大包天的壮举。
庄白没有任何的药物，唯有提供清水，
在七天七夜后，中年男子总算醒来，却只是呆在洞内，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因此庄白一直称呼他为哑巴大叔。
哑巴大叔真哑还是假哑，庄白不知道。但是庄白心中有太多的苦闷需要找人倾诉，无疑，哑巴大叔是最好的选择。
庄白与哑巴大叔唯一的互动交流，便是“静”字。这是庄白将满腹不会笔法的愁苦向倒洗脚水般倾倒给哑巴大叔后的结果。
庄白还记得那一天，哑巴大叔用一根柳条沾水，行云流水的在破桌上写出的那一个“静”字。
庄白欣喜若狂，直感觉一道神秘的大门终于为自己敞开。
这就是庄白三年练一字的由来。
此时，庄白不言不语，用随手捡来的柳枝轻点碗中的清水。
就像哑巴大叔三年前做的那样，顺着庄白手腕时缓时急的转动，庄白将三年来所有的苦练的成绩，再一次书写了一个字——
静！
没有人望书心的悸动，没有才气笔胆的施展，没有笔下生花的神妙，只是一道道融入了三年来所思、所想、所见、所闻的水痕。
庄白知道，哑巴大叔明白。
写完，庄白恭恭敬敬的向哑巴大叔磕了三个响头，执弟子礼。
这一次，哑巴大叔终于没有转过身去。
太阳正在收敛最后的余光，庄白急忙退去，他要赶在傍晚来临之时，回到库房区的小黑屋。
沉寂许久，废物回收场的洞中有几声微不可闻的低语。
“可笑啊，想我孔府弟子，自诩高人一等，从三岁开始学写‘静’字，苦练十年才能小成，达到下笔有意。”
“再观此子，从无到有，仅仅只用了三年。”
“如此天才，是人族之幸事。”
“如此天才又被沦落虎口，却是人族的大不幸矣。”
“唉……”
“还有这一丝霸道的神韵。”
“难道……”
庄白回到小黑屋。他不知道哑巴大叔说了什么，也不需要知道。
三年来疯狂收集的书籍与在街市上道听途说的消息，已经让庄白对这个世界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相比散落在周遭的鼓动人心的宣传单，庄白更愿意相信他自己的耳闻目睹。
例如，人族统治的领地已经从儒教第二代圣座刘彻统御的二十四州，至今只余下半壁江山，并且岌岌可危。
例如，每三年一次的妖族盛世群妖殿开启，人族的儒者猛士们，如同一只只飞蛾扑火，为的仅仅是延缓妖族年轻一辈的成长。
至于哑巴大叔的身份，庄白不问，因为没有必要。
或许也因为强大的妖圣甚至能在感知的范围内，捕猎到高阶儒者在话语中泄漏的人望之力。
或许还因为庄白也有他的使命。
第二天庄白从思雨阁回小黑屋的路上，特意经过了城西的街市。如果说东城的街市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盛景，那么西城的街市则是三教九流云集的地方。
庄白也是西城街市的常客，很多时候便在这里淘一些必需品，因为他在梦雨宫的工资真算不上殷实。
庄白的眼神不经意的飘过街市拐角的旗展，旗为红色。
庄白内心一抽，又装作如无其事的继续前行。
一天又一天，庄白的日子过的似乎什么都和往常一样，他仍然是那一个沉默寡言的低调勤勉的侍从。
唯有不夜城中的气氛越来越激烈，昨日在白天就有一场人妖大战，听猫魅侍女们的闲聊，是十多位人族的儒师冲击了腾蛇王族在不夜城的行宫，人族的儒师全部阵亡，而腾蛇王族的数名天才也战死了。
于是，庄白用更多的时间躲在小黑屋中以免被殃及池鱼。
用床单遮掩的床板上的痕迹一条一条的增多，终于在今天清晨刻画的时候，庄白的手停住了，眼神复杂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着群妖殿开启日子的临近，巫马格格殿下的战利品与日俱增，而思雨阁的贡礼则相对减少，以至于还没有到中午，庄白便完成了一天的工作，还有时间前往西城街市买一些日常所需。
不夜城中大部分的小巷庄白都了然于心，现在正是操的一条近路，然而在本应该转角的地方，庄白却是拐向了另一边。
七拐八转，当庄白再次出现在热闹的街市时，却是已经全身笼罩在黑色的兜帽长袍中了，这样的装扮在西城街市很是寻常，多为外来的妖族小商人，他们携带祖传或者偶得的宝物，前来群妖聚集的不夜城碰碰运气。
街市的拐角有一间狭窄的酒楼，正是挂红色旗展的地方。酒楼的生意很差，摇摇欲坠一般仿佛随时都会关门转让。
但是庄白知道，三年前酒楼就是如此了。
没有去客堂，庄白直接穿过酒楼的厨房，两名蠢笨的狗妖奴役正围着锅里煮的骨汤咽口水，对庄白的经过视而不见。
来到酒楼废弃的杂物房，已经有三个同样打扮的黑袍人盘腿坐在里面。相互见面，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庄白也顺势在靠近房门的地方坐下，他的脸上甚至绑上了厚厚的布条，看起来就像地球的木乃伊。
很快，屋内便聚集了八人。
坐在破桌子上的黑袍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圆盘壮的金色物件，随着奶白色的人望之力的注入，金色物件发出吱吱的声响。
这就是圣音圭。
人族发明的可以万里传音的通讯设备。
随着圣音圭中人望之力的饱和，终于能从杂音中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
“各位，三年一次的群妖争雄明日就要开启了，对人族的意义我想不必多说。各位都是人族真的猛士，还望能在这一次群妖殿开启的过程中，为人族而战。”
是的，庄白是卧底。
一名潜伏在猫魅王族不夜城三年的卧底。
这样的会议庄白在三年中已经参加了十几次，都是圣音圭的单线联络。庄白也相信，像这样的圣音密会在不夜城不为妖知的角落还会有很多。
庄白唯一见过真容的便是自己的接头人，而那位接头人已经在交接后动身返回人族的领地。
今天的圣音密会注定不会风平浪静。
因为有人说话了！
庄白的瞳孔急速收缩，全身的汗毛乍起。
三年来，在密会的时候谁也不会说话，哪怕他说的这一句是：
“人族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