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江云桃推门而入,叫道:“儿子,快起来,时辰到了,你奶奶该出殡了,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江云桃也不催促,又急匆匆走了。陆重坐在床上,发呆半响,回忆方才所做的梦:“那梦里的老太太是奶奶没错,那婴儿莫不是我?那白鹤大帝和判官又是谁,为何如此不讲理?那紫衣少女,好像哪里见过,莫不是幻月?身形不像!对,下山的时候有个紫衣少女,可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她怎可能出现在梦中救我?而且这梦就像真的一样,也不知那少女被打出庙门以后伤势如何!”
陆重回想半晌才回过神来,无奈笑了笑,他竟然对梦中的情景流连忘返,真是有些醉了。
穿好衣服,陆重走出房门,抬头一看,顿时一激灵。走廊上没点灯,一个模糊人影立在一个廊柱旁。定睛一看,才看清是院子里的一丛文竹,这文竹颇为茂密,又修得上窄下宽,月光映照之下,确实有几分人样,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陆重拍拍脑子,不知道是不是在山上长与坟包为伍,沾了太多阴气,回到家中不太适应,才看成了脏东西?
晃晃脑袋,陆重极力把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脑子。
下楼出门,往祠堂里走。陆家庄颇为富庶,家家户户夜间门口都点着灯笼,方便来往行人,此时已经过了三更,今夜也是奇了,家家户户的灯笼都没亮着,路上一片漆黑。百丈开外就是陆家祠堂,祠堂里灯火通明,还有和尚在那里做法事念经。
陆重站在自家大门口,往前打量,虽说不信鬼神,但人对黑暗的恐惧是天生的。现在虽是初秋,夜里的冷风却也如刀子一般,直往陆重衣领里钻。
陆重打了个激灵,看路上什么也没有,这才走出大门口。但陆重才踏出一步,眼前一幕便让陆重血都凉了。
不远处一家小酒肆外的酒旗下,一个黑影模模糊糊在那儿立着,确切的说是飘着。借着朦胧月光,陆重看清了,那是一个人影,披头散发,双脚离地,而那人影的脖子处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没有系在任何物体上,就这样悬在空中。
吊死鬼!
陆重吓得直接退回了大门里,一退回来再看,那酒旗旗杆旁空空如也。陆重呼了口气,心想又是幻觉?
又迈出大门,再看酒旗旗杆旁,陆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吊死鬼又出现了,这次陆重肯定,绝对不是看错了。
因为那个吊死鬼也在看着他!
那是一张扭曲的脸,从那张脸上可以想象得到人吊死时的痛苦。就这么一张扭曲的脸,却在对着陆重“哧哧”地笑,一根血红的舌头从嘴里耷拉下来,一直拖到地上,随着笑声不断起伏。
陆重全身就像被冻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真活见鬼了!
但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陆重不敢跟那吊死鬼对视,将目光收回来,落在大门墙角这边。一看,陆重那个后悔啊,还不如继续看那个吊死鬼。
大门墙角这儿,躺着个碎尸鬼,四肢脑袋尽断,只连这点皮肉,血流了一大滩,就在那儿慢慢的蠕动。
陆重胃中一阵翻滚,差点就吐了出来,不敢再看这碎尸鬼。
陆重再往四周一扫,这回是真的连呼吸都忘了,从大门口到祠堂,一路上这百丈距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鬼,有站在路边的,有骑在墙头的,有躲在树枝里的……比百鬼夜行,盂兰盆会还要热闹。
最让陆重受不了的是,这些鬼都在看着他,一双双鬼眼,让陆重不禁背后一阵阵发凉。
陆重想要退回大门里,但双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怎么也迈不开,而且就算迈得开,他也不敢迈。万一一有动作,这些鬼都扑过来可怎么好。
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僵持了许久。
“嘭”“啪”,祠堂那边法事做完,一个炮仗上天,照亮了半个天空。
鬼怪们一听炮仗声响,似乎受到了惊吓,瞬间做鸟兽散,那酒旗旗杆下吊死鬼用手拽起绳子,提着身体飞一般跑了,大门墙角上的碎尸鬼跑不快,便连滚带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鬼怪退散,祠堂那边也有人出来,陆重心中稍安,赶忙往祠堂奔去。
……
祠堂里都是陆家的人,还有就是做法事的和尚。刚才最后一场法事已经做完,除了几个长辈在准备一些事物一会儿送老太太上路时用,其他人都在休息,吃些点心。见陆重来了,都是频频摇头,对陆重这七天的不露面表示叹息。而陆重的父亲陆青则是装作没看见,对陆重之冷淡,很难相信他是陆重的爹。
江云桃见儿子来了,立马拿着麻衣孝帽给陆重穿戴上。
这个时候,偏厅里休息的一个和尚吃完点心,走出来,打量了一眼陆重,不由一怔。过了半响,才回过神。
正是扮成和尚的十方子!
十方子一见陆重,二话不说,就走进祠堂,“铛”的一声,敲击了一下金钵,用和尚专有的声线喊道:“引魂司到,上香叩拜,旁人退避!”接着对陆重招招手,示意陆重上香。而陆家所有人以及其他和尚全数退出了祠堂。顷刻间,祠堂里只剩下陆重和十方子,还有就是已经亡故的陆重祖母。
陆重本是只想做个样子,但此时和尚执意递给他一束心香,他不好推辞,便点了三炷香跪下叩拜。
“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起!”和尚口中指挥,见陆重满脸的不乐意,嘿嘿一笑,又道,“一跪三叩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不孝孙陆重,抛父弃母,违逆祖母,当下狱受刑,杖责三十!”
陆重知道那和尚念得是《孝经》,幻月曾教过他,人不孝不可立身,这第一跪已然将他的罪孽揭露。
略一迟疑,陆重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一睁眼,发现他已经趴在了条凳上,两旁各站一个衙役,手持杀威棒,不由分说,举棒照着陆重屁股就打,只是打到陆重身上并没有痛感。
虽说没有痛感,但每一棒下去,陆重都能感觉到背部臀部大腿上的皮肉破开来。
做梦?
“跪!”三十杖打完,和尚的声音恰如其分的想起。
陆重如梦初醒一般,睁开双眼,发现他还站着,手中点燃的香烧了小半截。一炷香能烧半个时辰,这眨眼功夫居然过了快有一刻钟了?
陆重看了和尚一眼,和尚只笑眯眯地看着他。
陆重心中有些发毛。
再次跪下。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起!”和尚又道,“二跪三叩毕,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不孝孙陆重,不守伦常,不尊长辈,有违孝道,斩立决!”
陆重已然明白,四年前与家人决裂,是为伦常不守;常辱骂祖母,乃是不尊长辈,孝字更是无从谈起,此罪当罚!
跟之前一样,眼前一花,陆重就来到了牢房之中,手铐铐手,脚镣锁脚。片刻功夫,牢房外进来两狱卒,将陆重驾着就往外走。
到了监狱门口,两个狱卒将陆重往外一送,口中喝道:“出了!”
监狱外两个官兵接过陆重,口中也喝道:“收了!”接着就把陆重带走了。
陆重听过不少书,这四个狱卒一送一收就是在送死刑犯上刑场的必经过程。心道:“这也太奇怪了,刚才那和尚说杖责三十,我就恍惚间被打了三十棍;现在说斩立决,我就被带去刑场了,这和尚可大有古怪。”但此时此刻,陆重却是身不由己,想要醒来,却是不能。
再一转眼,陆重就被带到了刑场。刽子手不由分说,将陆重的头压在断头凳上,明晃晃大刀举起,手起刀落。
“咕噜噜”,陆重顿感天旋地转,隐约间还能看到他跪在地上的身体。
“跪!”
和尚又悠长的清啸一声。
陆重再次回过神来,只感到浑身汗水,衣衫尽湿,看了看那古怪和尚,汗毛都不禁立了起来。再看手中的香已经烧去大半。
陆重是真不想再拜了,拜了两次把自己命都拜没了,再来第三拜,还不得把他挫骨扬灰了?
今日是中了邪了?
心中虽有几分惧意,但终究是意识里的东西,没有生命危险,而且陆重似乎已经身不由己了,身体丝毫不听使唤了。
陆重再次跪下。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俯首听罪!”和尚一按陆重的肩膀,让陆重保持趴着的姿势,撒开腔唱了起来:“前世孽,今生还;今生债,现世偿;人死为鬼,鬼亡成聻,终要鬼门关前走一遭。今晨聻司归其位,森罗殿前听王宣。”
和尚话音一落,便将陆重手中的即将烧尽的香插到香炉上,接着两边就有人来搀陆重。
陆重以为是自己母亲和哪个亲戚看他跪久了,来掺一把,转脸一看,差点没把陆重吓尿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