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俊妈这两天在李家闹完去陈家闹,大致闹来闹去也没什么新词可说,再说两家虽然老实但邻居们都不弱,她一去,两家门口就围许多人,当初她还有些小得意,认为人家是来看热闹,后来总算明白了,他们是来帮腔的。东家说:“你哩,莫闹了,认真想想有没有什么人帮得上忙啰?”西家说:“不管别人怎样,总归没有人拿起刀子递给你家齐俊,更没有人捉着他的手杀人。老子活几十岁了,才看见你这样疯狗子一样乱咬的人。”
我怎么就没想到都是一个管理区的人,心事怎么都这么毒。看见我家遭这多大的难,还联合起来一个劲的欺侮我?这样不行,我得来点大动作,得让人看看我家俊伢子虽然进去了,只要我还有口气在,就不会让人看到笑话去的。”齐俊妈把齐俊被捕那天乱糟糟、闹哄哄的场面仔细回顾了一下,沐阳,这事只能怪沐阳,如果不是他来报信,我家齐俊伢子就不会抓起。对、去找沐阳。慢着,这几天沐支书带着我屋里老倌子跑县城、跑看守所,找书记、找所长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做人不能这样,再说沐阳又没有亲自抓住我家俊伢子表一个功,哎呀!对啊,是庞家那个兔崽子,不是他家那个化丧子,我家俊伢子说不定就跑得吴府南京去了,找庞家里理论理论去。
“啊哟,你看,那不是齐俊妈啦?”齐俊妈在大堤上走时,认得她的不认得她的见到她现在的样子,都不约而同的摇着头、叹着气,“这婆婆子,哎,那死无寸用的齐俊犯下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吃枪子。只可惜他娘了,没几天好好的一个人就疯了。”
“可不是吗?不是神智有点不清不楚,都这个时候了不去想还有什么办法,能救齐俊一命。还在这家骂一阵街,到那家去撒一阵泼,她就只有一个儿子,如今……哎,恐怕老的会活不蛮久了。”
“她这是去场部还是?怎么走得这边来了?看来真的疯得不轻了。”
齐俊妈披头散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左裤脚高高挽起,右裤脚踩得脚后跟底,脚上穿一只军鞋、穿一只凉鞋的走到庞家时,庞家正在办大媒酒。
“建军伢子,你个黑良心的啊,你跟老娘快点出来跟我屋里俊伢子抵命去。你这个多脚多手的,哪个要你去捉我屋俊伢子的。俊伢子啊,我苦命的崽啊,你何解跑他都跑不赢啰,我的肉啊……莫拦我,我告诉你们,今天我不找到建军伢子去抵命我是不得收场的。建军伢子,你出来啰,我问你,你捉到我家俊伢子你得了么子好处啦,是让你到场里当书记啊还是让你当所长啦。老娘晓得类,自从我屋里俊伢子跟李文英那个****婆定婚后,你们一个两个的心里都眼浅哩,巴不得我屋里俊伢子出点么子事。俊伢子,我的崽啊,你管你好么子高呢,这个不要那个不要,硬要那个背时的李文英。李文英哎,你这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你跑得哪里去了,你跟一些么子人有绊扯,你管啦。搞得这个看我屋里俊伢子不顺眼,那个巴不得他死。莫扯我啰,你们放心,我不会打你们,我只找建军伢子,问问他,我屋里俊伢子是刨了你屋里祖坟还是杀了你屋里伢。别个都呆得那里不动,偏偏你逞能,跑去抓住他……俊伢子,我的肉啊……莫拖我,你拖我搞么子……”
正在忙碌的庞家根本没想到齐俊妈会来这么一出,建军妈本想冲出去找她理论一番,被她嫂子拖住:“你傻啊,跟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说的。还是想点办法把她弄走吧。哎,都是为人父母,不管崽是一个什么样子,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真的造孽呢!”
庞建军从后门溜出去,找到住后面一排的王凯,让他开着手扶拖拉机到自家屋前,几个人趁齐俊妈骂东骂西闹得正欢,抬的抬手、搬的搬脚把她抬上手扶拖拉机,让陈勇波与孟灿两个按住,开着拖拉机“突、突”地往北堤走。
庞建军伯母见建军处事利落,安慰着正在瞎想着的建军妈,“这没有吉利不吉利的,建军没结婚前是不懂事,手有点痒,喜欢打云满。结了婚把孩子一生,说不定他就转了性子,晓得心疼人了哩。莫想多的,我看建军这伢子还是有担当的。”
建军妈端着一盆木耳,剪着老根,“你不晓得呢,本来好好的两个人,被他这样一打,云满的性子都变了。那天带她到城里买金器,她明明晓得我屋里没什么钱,还这个想要那个想买,哎,别人都只晓得我屋里心疼人,不晓得我这是打肿脸充胖子,硬起脖颈在做事哩。管来,也只怪建军这三天一骂五天一打的让人恼心了……”
“嗨,我以为蛮大一个事哩。这还不好搞,我屋里满媳妇也是要东要西的,当时大媳妇心里还有些不暖和,总认为我喜欢满媳妇些,什么都由着她来。还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她们有我怪气?我等他们把婚一结就提出分家。用了好多就摊好多账。这不,我屋里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大的也不管我偏心了,小的在我面前也不得意了。”
“我屋里只一个崽,进门就让他们分家,说到哪里都不好。”建军妈听嫂子这样说,眼睛放了一下光,随即又摇了摇头。
庞建军伯母见建军妈犹豫不决,“你就不信啰,我把话放得这里。云满如果这次你不他一点账给她,以后她找你要钱的日子会多起来的啰。当然这有个前提,如果建军能改了这爱动手的毛病,管得她住又另外一说。”
“说多了你也不懂。你将心比心啰,自己的女辛辛苦苦养一二十年,嫁得别人家天天挨打,你心里会怎样啰?我啊,只能尽量哄着云满一点,哪个要我生了这样一个手痒的崽呢?”
建军伯母听建军妈这样一说,本想再多说几句,想想又没开口。
第二天五点都不到,梦凡就被妈妈叫醒,“凡凡,你快点起来,不是要到北堤去吃出嫁酒么?”
梦凡凌乱的乌发散落一枕,翻身爬起来时,手肘好几次压着头发,扯得一张小脸皱成皱纸。“妈,我要把这头发剪掉,天天早晨都这样,起床时扯得我疼得要死。梳头发时更辛苦,手都抬得发酸。都差不多夏天了,我背部今年不知又会长好多痱子?”
梦凡妈从书桌上拿起梳子,让梦凡坐到床沿面朝床里侧坐好,一梳一梳地帮她梳着头,“哎,尺把长的毛毛几,一下子就长成大人了呢。以前早晨眼睛没睁开,就拿着那把木梳子乖乖的坐在我面前,让我给你梳头。现在啊……我都不晓得好久没摸你的这头猪鬃一样的头发了。”
梦凡转过身看了妈妈一眼,又转过身去,任妈妈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自己顺发,“那你还恨不能明天就把我嫁了似的,老是念这个伢子不错、那个伢子也不差?”说完又转过身来拿过妈妈手中的梳子,“妈妈,要不,我这一辈子都不找对象。一辈子在家陪着你们?”
梦凡对高轲的思念并未因齐俊与志云的事而减少半分。高轲也不知这一期在学校忙些什么,都将近两个月了,才收到他三封信。也不知他是懒了些、还是怎么的,每封信就是薄薄的一页,如果不是开篇还是那腻死人的‘凡凡,我最亲爱的宝贝。’梦凡真以为他是变心了。因为这种猜疑梦凡课余一听陈明真的《变心翅膀》就流泪。有次沐阳上完课去找她,见她一遍又一遍地听这首歌,脸色很不好的把录音机关掉。又老话重提:“梦凡,我就不信你会不懂我的心?你是为了你心里的那个,才假装不懂我吧?”
正紧锁眉头的梦凡见他又说这些,心中一股无名火上窜,在家里父母老是说这沐阳怎么怎么好,人又长得帅气、又老实,主要是家里知根知底,他们放心。她又如何不懂得沐阳的心思,,可是你叫她怎么回应?她只有一颗小小的心,曾经发过誓以后只装一个人。只希望他等那份新鲜劲过去后会知难而退,如今看来是不可能的。
“沐阳,你对我这么好,我懂。正因为这样,我才不知怎么跟你说。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真的,那样我们都会不好受。”
沐阳费劲心思,当然要的不是这句话,“你懂就好,你懂就好。我也不指望你把心腾出来只装我。从今天起,你答应我,腾一个小角落,放下我的名字。嗯?”
看着沐阳期待的眼光,又有些不忍,但是她必须给他和自己一个交待。这些天她都有些习惯沐阳在身边,放学时眼光老是有意无意地到处找他。虽然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她是爱高轲的,不可能变心,可有时还是忍不住。她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是传说中那种水性杨花的人,这样下去,与她心中圣洁的情感不相符合,她必须让自己专心,所以只能对沐阳心狠一点:“沐阳,别这样。我们是不可能的。”
沐阳可不想好不容易敲开的裂缝马上封闭,他宠溺地摸了摸梦凡头发,“懂我就行。呵呵,不要老是听那些伤感的歌。”然后故作镇定地缓步走出梦凡的休息室,还特意帮她带上了门。
梦凡妈当然不知道梦凡已经神游到九州外国,她听女儿说不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还没长大呢,“你这傻丫头,哪家的姑娘会在家里呆一辈子?还说读了书的,快点别说这种傻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