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走出门又是一个白斗霜,路旁枯萎的野草结着晶莹的冰花,路上的小水洼结着一层薄薄的冰。两旁树木和花草如同镶嵌了一圈银边,棉花树地里没扯完的光秃秃的树杆,一根根在晨曦下折射出晶莹光芒,可惜迎着寒风的沐阳没心思欣赏这冬日的风景,低至零下的温度并没冰冻住他那颗想梦凡的心,找个什么样的理由跟校长要求调课呢?
这冷哈哈的天气,随着羊儿往大堤上赶的谢癲子,好像也没什么心情欣赏风景,他口中哼唱的山歌,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现词,“哥说我的姐/接姐不来郎有气/郎是半个月不走姐屋里/今天想起我姐来/我今朝硬要到姐家行/姐的南门朝南开/南风夭夭郎进来“
“谢伯,你这词可不应景。”手冷得有些扶笼头不稳,沐阳只好把车停在一边,在公路上边的小树林里小跑,还没跑上一刻钟,便看见谢癫子哼哼唧唧来了。
“哟!连没看出来,年纪青青的沐老师不但懂癫子唱的湖乡调,还从癲子的疯言疯语中听出了一点明堂。”谢癲子把手袖藏青色棉衣袖子里,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笑眯眯地上下打量沐阳。
”谢伯哪是癲子,我看是高人呢,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人。“
”不敢,癲子癲是癲,心里还是有几个眼呢。沐老师,人说骨头亲不如脚步亲,你这原地跑步算个什么事?“
”我?“沐阳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
”嗬哟,不跟你说的,我那些羊崽几比我性急得多,都看不见影了。“谢癲子边说边往前方的拱桥上跑。
前面的拱桥那么高,羊儿只要紧走几步,翻过桥便没影啊,这谢伯有点讨人嫌呢,说话说一半,喊走就走。
到学校时,沐阳感觉戴着纱手套的手指尖都木了,他一个男孩子尚且如此,梦凡那个弱女子,天还未亮顶着寒风,赶二、三十里路到苇山,指不定冷成什么样呢?想到这儿,他更加坚定了要帮梦凡早点砍完芦苇的决心。
“叮铃铃……”上课铃响,沐阳见到推着车奔跑着的孩子们,直叹年轻真好啊,什么都不顾直往前冲,谢伯说的不错,他现在就少了这份向前冲的勇气。
中学的周会课,安排在周一,沐阳的语文课被安排在第五、六节。沐阳好不容易挨到学生自由讨论时间,他嘱咐班长维持纪律,自己则缓步走出教室,他准备去找数学和历史老师商量商量,看他们能不能行这个方便。
数学老师与历史老师都已结婚,带着老婆孩子住在职工宿舍里。沐阳跑到门口小卖部买了些咖啡糖,跑到靠堤边,教职工混住的矮平房找到两位老师。
两位老师听沐阳一说来意,倒没说什么,但他们同时关照他说“这事你可得和校长讲一下,校长最近对你有些看法。”
“不会吧,我这段时间挺听他的话啊。”沐阳又抓了抓浅发。
“我听说应该是李老师的那个事。”历史老师比较直爽。
“哦,是那个事就没事了,我等一下去找他,谢谢你们。”沐阳以为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这段时间他自己都认为有些散漫,果然爱情是沾不得的毒。
沐阳来到校长办公室,推门而入。
校长办公室的皮沙发上,李老师穿着一条黑色呢子裙跨坐校长的大腿上,面色潮红,见沐阳推门而入,吓得尖叫出声,要不是廖校长及时捂住她的嘴,后果不敢预料。
沐阳面红耳赤的窜出去,走到教学楼下的绿化带边大口的喘着粗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啊,我这是在做什么、又看到了什么?沐阳从来没有哪一天有今天这么怨恨自己的,什么事这么急,硬要今天来找他,找就找呗,偏偏还冒冒失失的闯了进去,这下可怎么办?沐阳站在操场的柏树下,只觉得这柏树的叶子太稀了,冬日的阳光没到中午便晃花了他的眼。
办公室里,李老师抡着粉拳往廖校长身上招呼,“我说了不行,你偏说没人来,这下可好了,来的还是沐阳,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你还说沐阳是个呆头鹅,他再呆,撞上了这事,他还会不明白,那让他娶我的事肯定也泡汤了,都怪你,都怪你,你赔我沐阳。”
“乖乖,我的小乖乖,你先别急,他不是还有个事要求我吗?只要我让江梦凡当代课老师,他那么聪明一个人,肯定什么也不会说,只是你那点小心思,就算了吧,我正舍不得把你给他呢,你说这万一,你跟了他忘了我怎么办。”说着抱住李老师,狠狠地在李老师小腹处亲了一口:“儿子,我的乖儿子,你得乖乖的,等你老爸再想想办法。”
“还有脸说老爸呢?还不知他有没有见人世间太阳的命。”李老师把廖校长一推,整理好衣裙摔门而出。
廖校长看着门晃当一下关上,心中并没刚才面对情妇时那般淡定。这沐阳应该是识趣的人,不至于像乡下婆娘似的,把这事广播出去吧。要不,等下自己放下架子,主动找他谈谈,希望他能提高觉悟、认清形式。
沐阳忍耐着上完两节课后直接赶到苇山,想要告诉梦凡他今天的遭遇。此时他还不知道李芸之所以和他玩暧昧,并不是单纯的看上他,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给肚子里的那块肉找受主,所以他只是以旁观者在心底狠狠谴责那对狗男女的不伦之恋而已。
等他到苇山看到穿一件浅蓝毛线衣努力砍芦苇的梦凡,那么天真烂漫、纯洁无暇,他可不能拿那么龌龊的事来污染她。只好默默地换上自己早已绑在自行车上打麻时穿的衣服,跟着一起砍芦苇。
“沐阳,你还真来了,我怕你骗我们的呢。”小清见梦凡还是故意不理沐阳,只好主动搭理沐阳,怎么样也不能负了人家的这份好心。
“哪能?我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说到就要做到。梦凡,累了吧,喝口水休息一会儿,别急,我以后天天来,你可以慢一点。”
“哟哟,沐阳,你这是心痛谁呢?”路过的刘大哥觉得沐阳挺有意思,一个大学生倒追一个苇场里妹子还费这么大劲,像是天底下没女人了一样,犯得着这么稀罕吗?换做他可是分分钟便搞定的事。
“刘大哥,你这么早就去吃饭,不怕刘嫂又把你耳朵揪掉?”小清对这嘴比女人还碎的男人有着说不出的厌恶感,他跟他老婆像是掉过来了。他老婆那人特明事理,不该说的坚决不说,该说的也是别人说了她也不说,不像刘德保开口便得罪人。
梦凡早就听见刘德保在说什么,只是她不想理会,有些人越是搭理他,他越得意,一张嘴什么话都讲得出,“沐老师,我看你还是回去吧,省得人家老是笑话我。”
见梦凡又生硬地对上沐阳,小清拖着梦凡到另一边“梦凡,这次我可得说你了,人家好心好意,你不领情便算了,还这样一句针一句刺的有意思吗?做人要厚道些,别这样死倔。”
“小清,没事呢。我知道她就这个脾气,我不怪她,再说她也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我真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会惹得别人说三道四。梦凡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但是如果别人一说,你就赶我走,那他们还不真以为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不如让我一直帮你们砍完,他们就见怪不怪了。”
梦凡并没有被沐阳的求全之心打动,一个劲的用鞋子与芦苇蔸子较劲,踢倒一根又一根。“梦凡,沐老师说得对,由他们去说,只要我们自己知道自己就行。”
“随你们便了,我去吃饭。”梦凡看着那不知什么时候能砍完的芦苇,还真是有点烦,好不容易来了个生力军,别人还胡乱猜测,让他回去又有点不想,只好由着小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