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布置妥当,恶妇率领一众手下退出柴房,守在门口,等候花母狗给赵海龙喂奶,她心情好得不能再好,前所未有之好。命人取来一把安乐椅,一把茶几和一些瓜子果米、香茗红酒,坐于椅子上细咀轻嚼,浅斟慢饮,有如文雅秀士,悠哉乐哉,但可惜容貌太丑,躯体太胖,看起来倒像是一头吃饱喝足,还在馋嘴的猪。
她就这样悠哉乐哉的享受到天明,又从天明享受到中午,赵海龙在箩筐中哭了三回,那只花母狗却置之不理,只顾与自家的三个孩子玩耍娱乐。其间,花母狗出房一次,那是去厨房找食物。
恶妇遣人命厨房给了它一大钹鸡肉和两个鸭腿,如今这家伙居然吃了东西不买账,简直目中无人,箩筐里的赵海龙又哭了起来,恶妇有些急了。回顾左右道:“花母狗吃里扒外,不理龙儿,是何缘故?”无一人应答,大概奴仆皆愚笨之辈,又胆小怕事,既然不知原因,当然不敢胡乱猜测。
恶妇见无人应答,正要发怒。赵三才趋步近前,点头哈腰的嬉笑道:“启禀夫人,依小的看来,这里人多眼杂,花母狗怕羞,所以不奶龙儿。昨夜它喂韩信的奶,不是在我们困乏倒地而睡的时候么?”
恶妇瞪了赵三才一眼,问道:“是这么回事么?”
赵三才道:“夫人,我想应该是这样的,有些妇女也不好意思在人多的时候给孩子喂奶,人畜同性也,夫人以为如何?”
恶妇略一思索,遣散大批人马,只留下几个心腹“将士”侍候左右。大约又过了一个时宸,赵海龙又哭了三四回,可那花母狗对小主人依然置之不理。赵海龙似已饿极,哭到后来,已是声嘶力竭。恶妇焦急万分,喝问左右:“原因何在?原因何在?”
赵三才搔首弄姿,绕着恶妇转圈,口中不停地念道:“原因何在?原因何在?……”。刚转了五圈,突然停下,打了个响指,叫道:“夫人,有了”。
恶妇喝道:“有你爷爷的头,快讲”。
赵三才眉飞色舞,口沫飞溅,说道:“夫人,狗乃低贱之物也,住的是草窝,吃的是粪便,夫人你在箩筐中铺设锦缎,狗哪里享受得起这般富贵,所以不肯进去给龙儿喂奶,就是进去了也要出来”。
恶妇听得舒眉展目,说道:“你果然有些聪明,说得有些道理,有赏”。挥手给了赵三才一纪耳光,命人于筐内取出锦缎,让赵海龙躺在乱草上。饥饿加刺痛,这富贵公子哪里经受得起,哭得死去活来,然那花母狗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居然看也不看一眼,伏在窝里大睡。
恶妇再次喝问左右:“原因何在?”
无人应答,左右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赵三才忽又上前说道:“夫人,万事开头难,花母狗吃里扒外,不理龙儿,如果把它抱进箩筐,强行让它给龙儿喂奶。开个头后,或许它就会改变对龙儿的行为”。
恶妇果断挥手下令,指着赵三才说道:“你去试试看”。
赵三才得令,拔腿跑入柴房,从狗窝里抱起花母狗,放入箩筐里。可手一松,花母狗便跳出筐来,连续三次,皆是如此,无半点效果。赵三才累出一身臭汗,赵海龙还被花母狗踩伤了几处,哭得更加凄惨。赵三才十分狼狈地退出柴房,伏卧在恶妇脚下,诚惶诚恐道:“夫人,三才无能,无功而返,听凭夫人处置”。
恶妇从椅上跳起,飞起一脚将赵三才踢倒在一边,骂道:“没用的东西,看老娘的”。步入柴房,从狗窝里抱起花母狗,轻轻放入筐里,一手轻轻按其颈,一手抚其背,象哄小孩一样轻言细语的说道:“乖乖,我的花花,我漂亮可爱的花妹子,讨人喜欢的花花妹妹,你喂我龙儿吃奶吧。我一方首富,家财万贯,你把龙儿喂胖了,我给你住金窝银窝,我给你吃山珍海味,我让你喝玉液琼浆,我给你披红挂绿”。她这么爱抚笼络,少说有顿饭功夫,那花母狗就是不肯卧下,一个疏忽,花母狗跳到地上,跑回狗窝之中。
恶妇恼怒万分,骂道:“你这吃里扒外,不识抬举的狗东西,找死”。冲将过去,提脚便踢。忽听一人大叫:“夫人,不可”。提起的那只脚向下一沉,被一双手死死抱住。恶妇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定住身子低头一看,却是赵三才,不知何时爬到了自己身边。恶妇厉声道:“放手,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要剥它皮炖汤喝”。
赵三才叫道:“夫人,使不得,使不得,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千万不能动它一根毫毛”。
恶妇喝道:“你又有什么馊主意,若再无效用,我拿你是问”。
赵三才立身而起,拍拍胸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夫人,我这一招保管有效。夫人,圣人曾言:凡事不可逆天而行,要顺其自然,才可望成功。既然花母狗不愿意到筐里去,为何不把龙儿抱到狗窝里去将就它”。
恶妇再一次果断下令:“你去试试。”赵三才走过去抱起赵海龙,抱到狗窝之中,其时赵海龙已经哭哑了嗓子,在狗窝里耸动抽搐,切实可怜。可惜花母狗冷若冰霜,铁石心肠,视若未见,依然置之不理。
赵三才见此计又不成,而恶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吓得面无人色,赶紧伏跪于地,筛糠似的发抖。恶妇呼吸越来越急促,胸部起伏如浪,血红的眼珠象铁水一样光亮。就在此时,花母狗忽然跳出狗窝,跑出柴房去了。
恶妇突然“嘿嘿”一笑,脸上那愤怒凶狠之气荡然无存,满目春光,一脸喜气,象乞丐捡到金元宝一般的高兴。不过,她的春光喜气比刚才的愤怒凶狠看起来更加邪恶歹毒,这恶妇实在太丑了,无论什么样的神色眼神,都只能让她更显丑陋。
她取下斜披于身上的纱衣,铺在狗窝前,将三个狗崽抓起来放在上面,收拢几角,一包包了,说道:“小乖乖,委屈你们了,为了自己的主人献身,是你们的荣耀,你们的事迹将载入赵氏家史”。她将“狗包”交给一个俊后生,吩咐道:“给我丢到粪坑里去”。
俊后生应一声“喏”,提了那包飞跑而去,只片刻工夫,便回来了。手里捧着纱衣,对恶妇说道:“夫人,小的已遵命将狗崽丢到粪坑里了,我怕夫人贵体着凉,把纱衣带回来了”。说罢,给恶妇披在身上。恶妇嫣然一笑,坐在门口的安乐椅上品起酒来,那悠然自得之样,简直就像仙人在赏景观色。
约有顿饭工夫,花母狗回来了,大概是去找食物,肚子比出去时要大一些。它走近狗窝,见没了狗崽,只有赵海龙在里面,在柴房里东闻闻,西嗅嗅,四处寻找。找了一会儿,一路嗅着,跑出柴房。过了一会儿,急跑而回,冲到狗窝,叼起赵海龙往柴房外飞奔,速度快如飞箭。恶妇大惊,跳起阻拦,花母狗灵活如蛇,竟从她胯下逃走了。恶妇“哇哇”怪叫,顺手从下人手中夺过一把大刀,挥舞追赶,如疯牛怒狮,声势骇人。
花母狗叼着赵海龙,风驰电掣般的跑到粪坑边,“扑通”一声,将赵海龙丢在粪坑里,三拐两折,跑得无影无踪。
恶妇赶到粪坑边,救子心切,弃刀于地,“轰”的一声跳入粪坑,抓起儿子举在空中,随即赶到的人将赵海龙接上去,再将恶妇拉起。恶妇夺过儿子一看,喉咙已破,血流如注,早已断气。恶妇“呀”的一声怪叫,将儿子扔进粪坑,抄起地上的大刀,喝道:“老妖婆哪里去了”?
有人回道:“启禀夫人,早已出府,不知去向”。
恶妇大叫:“气死我也”。挥舞大刀乱砍乱劈,赵三才身首异处,两个后生拦腰两段。又有二人被卸掉半边肩膀,其余鸡飞狗跳,恶妇挥刀追杀,突然一跤跌倒,喉咙正撞在向上的道口上,当即身亡。
正是:恶人从来无好报,起心害人反害己。
十日一食谋孤弱,一家上下横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