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与屈原对坐,屈原说:“让先生久等了,不知这茶喝着顺意否?”张仪笑说:“好茶,好茶,屈子在这浮躁的宫中竟能独辟一处悠闲,享受一份宁静,真是高风高节啊!”屈原惭愧说道:“先生过奖了,来,共饮一盏如何。”张仪与屈原一饮而尽,张仪说:“不瞒屈子,我在跟随鬼谷子修学之时,在王屋山上也搭过茅屋,当时为了解决地基的问题,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我发现这儿脚下的地面是石块,不知屈子在这夯土层上,做了些什么文章。”屈子说道:“不错,现在的工匠都是在夯土层上立桩,而我身单力亏,土夯不实。当我发现了一些废弃的石料,用它们做了地基之后,没想到效果非常之好,茅屋很快就搭起来了。”“是啊,只有基础打好了,后面的工作自然就简单了。”张仪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屈原突然开口:“不知先生觉得,楚国的地基是否牢固?”张仪想了想,说道:“在张仪看来,楚国地域广阔,人口众多,物资充实,兵力强悍,唯一的要害是人心不稳,向上政不能同令,向下则军不能同心!久而久之,必将动摇国之根本啊!“屈原说道:“先生所言甚是,听说先生主张变法,不知可有良策解决这一弊病。”张仪苦笑道:“我苦思两日,依然毫无头绪,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屈原有几句话,不知先生愿意听否。”张仪点头,屈原接着说:“当今朝廷,君王无力把持朝政,各大氏族又各怀鬼胎,缺少的正是能变法革新的人才,一个真正能为王上分忧,为国家制定即行国策的大才。今令尹之职一直空缺,楚王想必也是想安排一个能替自己说话的人。先生既然主张变法,又不是楚国氏族中人,必能公正执法。屈原以为先生是令尹之职的不二人选,屈原愿助先生一臂之力。”
张仪摇头说:“变法确是当务之急,可变法也需外部条件的许可,在没有稳定的大环境下,变法随时可能胎死腹中,你我也可能会有杀身之祸啊!”屈原说:“先生有所不知,今天楚王面见了一个人,你可知是谁?正是犀首公孙衍,他这次来楚是推行合纵之术,即团结山东六国共拒虎狼秦国,如果此术可行,必然会出现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若抓住这个机会,先生认为变法是否可行了呢?“
张仪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样的话变法确实成算不少,不过还要慢慢部署才好。“屈原急道:”先生,你我即为一国之士,必当竭尽全力,现大势将至,你我当抓住时机入仕为官,成就一番事业,不可畏首畏尾啊!“屈原一个劲的劝说张仪,可张仪就是不为所动,最后两人都沉默了,场面很是尴尬。张仪先开了口,说:”变法是一定要变的,可我张仪虽然不入贵族,能真正为王上着想,但也要先得到王上的信任。不如我明天将屈子举荐给楚王,先谋个立法执法的差事,再探探楚王对变法的态度如何?“
屈原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又迅速的将脸埋进了拱起的双手,说:“屈原愿听先生教诲!“张仪也拱手告辞,带着田文离开了兰台宫,一路无话。
张仪这边为变法忙活,这几天上柱国昭阳也没有闲着。此时他正在密室中凝眉深思,焦图悄悄的走进来,焦图是昭阳府上的谋士,跟随昭阳已有二十几年了。只见他面露奸笑拱手说道:“上柱国将军料事如神,我已从那些侍卫的口中探得一点虚实,张仪这次出去果然没有那么简单。”昭阳站在烛台边慢条斯理的调着渐渐暗淡的灯芯,冷冷地“噢?”了一声。焦图接着说到:“我舍下重金套出一条重要情报,其中有个盗墓出身的侍卫刨开了那老寨主的墓葬,发现陪葬品里有一把匕首,而匕首上有家族的徽标……”焦图小心的双手呈上,昭阳接过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难道是他们,斩草不除根,真是后患无穷啊!“一下把匕首拍在了桌上。焦图忙说:”主公不必担心,我看张仪并不知道真相,也许只是碰巧而已。“昭阳捋了捋长长的白胡子,说道:”张仪看起来快人快语,城府不深,其实这些都是在掩饰他的深不可测,他就像这把匕首,既可伤人,又可伤己。“昭阳将手掌放在了烛台高高的火苗上来回抚摸,眼里露出凶光,不怒自威。昭阳自言自语说道:”虽然当年是先王的授意,为当今楚怀王登基扫清障碍,但王上如果知道此事真相,定不会感激我昭阳,说不定为了掩盖这丑闻还会招来灭门,所以张仪必须除掉!“焦图捻着小山羊胡,想了想又说:“听说张仪要效仿吴起,正在筹备变法事宜,看来要从长计议了。”昭阳一下拔出匕首指着焦图,一字一顿的说:“那就把见过这把匕首的人统统杀掉!”焦图埋头说道:“诺!诺!”胆战心惊的退了下去。
第二日,今日是大朝,文武百官,各氏族老臣,齐聚在楚王宫中,不时的小声议论着什么。内臣一声宣告,顿时鸦雀无声,楚王威严的坐在了王座上,按照惯例,命呲人宣读完一堆冠冕堂皇的话之后,朝会便正式开始了。
张仪早早的在宫门外等候,田文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后,这时屈原走了过来,行了一个大礼说道:“昨天屈原话语过于鲁莽,先生切勿怪罪。”张仪笑说:“屈子性情中人,又是出于一片好心,我怎会怪罪于你呢,屈子不要多心了。”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屈原就跟随朝会的官员进去了。
宫门外的场地上停住了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此人中等身材,五十岁上下,满脸胡须,双目有神,穿着一身枣红色并绣着金色花纹的长袍,腰间配着一把宝剑。只见他大步流星的朝宫门走来,见到张仪愣了一下,立马拱手寒暄起来:“张子别来无恙,我来楚国也有几日,不成想今日才碰上。”张仪只是笑着没有说话。“你我一别数年,怎么还没混得一官半职啊,不要太清高了,你这臭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哈哈哈……”说完扬长而去。
田文问:“这是谁啊?”张仪说道:“他叫公孙衍,是我的一位老朋友。”
朝中内臣宣告:“传魏国丞相公孙衍!”只见他解下了配剑,可以穿鞋走进宫殿,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走了出来,带上了剑,脸上无比的傲慢,看也没看张仪,径直走去坐上马车,缓缓的驶离了王宫。
张仪心想,这合纵之计谋肯定是八九不离十了。这时传张仪入朝,张仪脱去鞋子,虽然他不配剑,但他还是把玉管解下来交给了田文,小步的走了进去。走到中央跪下行礼,口说:“上卿张仪,见过楚王,楚王万岁!大楚万年!”
楚王说:“张子起来吧,今日是大朝,你跟寡人说好的变法,准备的怎么样了,说说吧!”张仪回道:“启禀楚王,张仪愚笨,逞一时口舌之快,后悔至极,还望楚王赎罪。”满朝文武一阵小声的议论,还传来几声讥笑。楚王泄了气,郁闷的说道:“张仪,你可知道,你犯得可是欺君之罪,你也算一代名士,不会以为你一句后悔的话,本王就放过你吧!“”张仪深知自己欺君,不求能全身而退,但臣愿举荐一位比张仪更合适的人,”张仪故意顿了一顿,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楚王目光转向了自己,忙低头接着说:“此人在变法诸事上有过臣而无不及,况且此人对楚国土地和人民一腔热血,楚王若用此人,定会广开大楚招贤纳才之志,楚才晋用的局面也将不会发生。“
此时朝堂上又是一片窃窃私语,楚王扶着脑门斜靠在王座上,等众臣安静之后,面无表情的说:“说了半天,此人是谁啊?可在这朝堂之上?”“王上英明,此人正是三闾大夫,屈原!”张仪刚说完,满朝堂一阵哄堂大笑,全部的焦点都集中到了这个胸怀大志的年轻士子身上。
屈原恭恭敬敬的站着,待笑声瞬间平息之后,大步来到朝堂中央行礼,说道:“三闾大夫屈原叩见王上。”还没等楚王说话,景悟大将军就说道:“三闾大夫,不就是个教书先生嘛,军政大事不是儿戏,你还是回去好好教那些王孙公子读书吧!哈哈哈!”屈原没有理会,稳了稳心神,说道:“敢问王上,做为一国之君,您觉得累吗?“楚王一愣,坐直了,说道:“此话怎讲!”屈原说:“朝堂乃文武百官参政议事的地方,可总有一些人不知深浅,目无王上,至高低尊卑于不顾,王上以为该罚还是不该罚?”说完看着景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屈原接着说:“王上心里肯定觉得该罚,但要执行起来又觉得于心不忍。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事不是楚王该管的事,所以说王上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不但事办不好,而且自己也会力不从心,徒生烦恼。”楚王问道:“那什么是寡人该管的事呢?”屈原回道:“发现人才,重用人才。”楚王略有所思。“昔日齐桓公识得管仲,九合诸侯,称霸中原;越王勾践得范蠡,屈膝忍辱,卧薪尝胆,最后一举灭掉吴国,完成了复仇大业;秦孝公重用商鞅,推行变法,短短十年,收复河西之地,迫使老牌霸主魏国迁都大梁······无论哪个君王,只要识得一个大才,内可整治官纪朝纲,外可制定征讨伐谋,内外皆治,这坐着不就轻松了嘛。”
楚王又问:“那寡人应该怎么做呢?请先生教我!”
屈原脱口而出:“依愚臣之见,当下紧要,是向中原各国广发《招贤令》,引天下士子尽来楚国,只要能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楚国必可大治。”
楚王已经是兴高采烈,眼神放光,刚要授命于屈原,没想到昭氏族长老一声断喝:“竖子!你这是大逆不道啊,你这是要陷我大楚于水深火热啊。“只见昭长老摇头顿首:”当初吴起之乱,老臣现在还如鲠在喉啊,外人,做不得我大楚的主啊,前车之鉴,王上不可不防啊!“此时堂上一片附和之声。
楚王慢慢靠在了王座上,看着张仪站在一边低头不语,又看了看屈原,屈原已是面色通红,呼吸有些急促,但他强装镇定,强颜欢笑,向昭长老一揖说道:“难道秦国变法都是他们自己变的吗?商鞅乃卫国人,这天下尽人皆知。区区秦国不过西陲之地,我大楚容纳百川,还容不下你所谓的外人吗?”
此时满朝文武鸦雀无声,昭长老忽的躺在了地上叫嚣起来,痛哭流涕,鬼神动容。屈原被他的这一举动吓得不轻,不知所措,屈氏长老也是有气不敢出,只能闷声叹气。
昭长老折腾了一阵,手捂胸口,表情痛苦,昭阳立马命人将他抬了下去,朝堂之上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尴尬之极。楚王走下王座,走到文武中间,这脚步声缓慢而沉重,在这朝堂之中回响。楚王看着丛臣说道:“好了好了,我大楚天府之地,人才辈出,何须引用他国之人,”说完转向屈原:“我看屈氏族中就有一个嘛,”说完拍了屈原三下肩膀。随后内臣一声“退朝!“朝会就这样结束了。
走出朝堂,屈原一直紧张不安,张仪说笑着:“今天屈子有胆有识,我看楚王已经心有所动了,我这颗脑袋可以在我的脖子上多待些日子了。“说完看见屈原若有所思,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屈原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心中总觉得不解。“张仪问道:”有何不解呢,说来听听。“屈原答道:”临退朝时,楚王拍了我三下,你说……“张仪认真的思索着,屈原也在掐算着手指。急着回家的田文,突然冒出了一句:”楚王是不是想让屈先生今夜三更再议呢?先生,天不早了,咱快回家吧。“张仪与屈原对望了一眼,屈原惊异的看着这个张仪的伴童,可田文只顾拽着张仪回家去了。
张仪田文终于回到家中,张仪有些恼怒,说道:“你怎可在屈子面前如此失礼!“田文跪下说道:”刚才先生的玉管差点被人抢去。“张仪反问:”是谁敢在朝堂之外干这等下作之事?“田文忙说:”我也不认识,只见那人看见玉管就爱不释手,要不是我咬了他,定要他夺了去。“张仪这才笑了起来,摸着田文的头说道:”好了好了,你做的很对,去找璋儿玩去吧。“张仪待田文走后,拿着玉管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