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城中,人人都知道萧墨川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品行恶劣,纨绔至极。可是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萧墨川的儿子叫萧十禾,更没有人知道,萧十禾竟然是一个高级阴阳师。
在萧十禾还很小的时候,萧墨川带着他出了一趟远门,到了帝都圣城。回来以后,萧十禾的童年就结束了。他被关在了后院里,泡进了药水里,埋进了各种各样的典籍里。
他也曾哭闹,可萧墨川每次都对他说:“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还小,不懂。”
渐渐的,萧十禾稍微长得大了一些,从书上了解到自己正走在成为阴阳师的路上。他更加的疑惑了:“父亲,我为什么要成为一个阴阳师?”
萧墨川很是宠溺的笑着,对他说:“因为,阴阳师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可以好好的保护自己。”
再大一些,萧墨川开始安排人在街上胡作非为,然后把脏水泼在萧十禾的身上。萧十禾听说了以后,很是不理解:“父亲,我是你亲生的吗?你干嘛安排人家在外面为非作歹,损毁我的名头?我可是个伟大的阴阳师啊!”
萧墨川皱着眉头,一摊手掌,很是无奈的对他说:“有些事情,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等以后你就明白了。”
所以,萧十禾开始叛逆,开始变得无赖。他顽劣的脾性,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反正我的名声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了,那我干嘛还要活的这么累?
这一天,萧墨川命人把他送出城,说实话,他的心里是很兴奋的,坐在马车里悠然自得的哼着小曲儿:长这么大,总算是出来了!
其实,凭他的本事,在他十岁那一年,家里的围墙就再也挡不住他了,他也没少悄悄的溜出去干一些荒唐的事情。可是,每一次萧墨川暴跳如雷的想要打他,最后却只是愧疚的把他抱在怀里,从他的表情上面,萧十禾都能看到痛惜和恐惧。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再跑了。就算是偶尔出去了,也会遮住自己的头脸,指使着下人去做一些恶作剧。
从那个时候,他以为他懂了。可是,马车出了城门,翻过一座山坡,停了下来,当他挑开车帘看到管家痛哭流涕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懂,也从来都没有懂过萧墨川的心思。
“少爷,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管家低着头颤抖着肩膀对他说。
萧十禾眉头一挑,眯着眼睛问:“怎么啦?”
“你走啊!不要再问了!”管家发起疯来,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然后,管家死了,被定海侯府的霜狼卫射成了一个筛子底,浑身上下都是窟窿眼儿,到处都在向外流血。
萧十禾也中了一箭。不过他已经是一个高级阴阳师了,反应过来之后,一闪身躲开了。那十几个霜狼卫也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只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就被萧十禾杀了个精光。
萧十禾抱住管家,管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伸手指着自己的胸前。萧十禾把手伸进去,掏出了一封沾满了血迹的书信:
“十禾吾儿:
自你出生至今,凡二十年,眼见你学有所成,为父心怀大慰。今将别离,有一事告知:当年我携你入京,适逢天子转世,灵童登基,目睹其余储子惨状,心中大痛。你之生辰,与当今天子相同。概因为父行医,你母早亡,未叫外人知晓。因之,十多年来,为父日夜忧心,待你过于苛刻,实为不得已而为之。今日一别,恐后会无期。不能见你娶妻生子,此生大憾,望家祭告知。
父萧墨川绝笔”
大安帝国,天子转世再生,长老会枢密院负责鉴定甄别,若只有一个灵童,那就是天子,若是超过一个灵童,那就选一个出来当天子。其他的灵童,只有死路一条!原来,这么多年来,萧墨川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自己!是他,不惜亲手毁掉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名声,是他,以一个炼药师的身份,培养出了一个阴阳师来!这中间,该有多少的辛酸,多少的汗水?
可是,在这封书信的最后,他竟然在说“绝笔”。
在萧墨川的苦心培养之下,萧十禾除了社会阅历稍显不足,心智能力都是超人一筹。他眨眼之间就想通了很多事情,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草草的安葬了忠心的管家,御器直奔临海城而去。
辰光入夜,萧墨川站在空荡荡的院落里面,想要最后的再打量一番这个耗尽了自己全部心血的地方,喃喃自语:“这么多年了,一直对这个地方没什么感觉,这马上要走了,反而有些舍不得了!唉!看起来我真的是老了!没什么大出息了!呵呵……好在我有一个不错的儿子,也算是不枉此生啊!”
他话音刚落,萧十禾就驾驭着法器落在了庭院中,开口喊道:“父亲!”
萧墨川一愣,侧身看了萧十禾一眼,面泛潮红,抖着手指大骂了起来:“你……你个兔崽子!谁让你回来的?……”
萧十禾躬身一礼,打断了萧墨川的话:“父亲,这么多年了,孩儿总该为您做点儿什么的。孩儿已经长大了。”
萧墨川骂了一阵,萧十禾只是不听,也不言语。到后来,萧墨川发起火来,提了一根木棒向萧十禾打了过去:“你这个不孝子!我打死你!”打完,萧十禾毫发无损,反而咧着嘴嘿嘿的笑,摆出一副无赖的架势来,萧墨川的眼泪却下来了。
萧墨川丢掉棒子,揽住了萧十禾的肩膀:“也罢!为父老了,打不疼你了!今夜,就让我们父子二人携手共进吧!走吧!趁天黑,我们潜出城去,一定要把临海城这张黑网给它撕碎了,还我城中百姓一个安宁!”
萧墨川带着萧十禾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偷偷溜出了临海城,来到城外的一片山林之中。萧墨川早已经让人准备了两匹马在那里,地上还放了一堆草料。
看着低头啃食草料的两匹马,萧十禾眉头一挑,嘻嘻的笑着说:“哟?父亲,您这是算准了我要回来啊,这不连马都准备好了!”
经过这一阵奔走,萧墨川身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已经再度迸裂,鲜血泊泊而出,浸透了他的衣衫。他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定海城那么远,我总得有匹马备用吧?”
说完这句话,他拉住了萧十禾:“十禾,等会儿出了这片林子,我向北而行,走官道。你向西而行,抄小路先去周山。到了周山以后,不要着急赶路,找个地方歇息几天,然后绕道靠山城,再从靠山城出发去定海城。记住了吗?”
萧十禾摸了摸鼻子,不以为然的说:“为什么?要走一起走,为什么要分开走?”
萧墨川还没有回答,临海城内就喧闹了起来,城门紧闭,兵丁们开始搜寻了起来。
听到城内的响动,萧墨川眉头紧皱,解下了一匹马的缰绳丢在萧十禾的手中,不容置疑的对他说:“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就这么定了!我走大陆,你走小路!到了定海城之后,我们在城东的白记老店会合!”
这个时候,萧十禾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他扯着脖子红着眼睛争辩道:“不!父亲!我走大路,您走小路!您是个炼药师,身上又有伤,没办法自保的。我是个高级阴阳师,他们奈何不了我的!”
“听话!”萧墨川瞪着眼睛抽了萧十禾一鞭子,“你是个阴阳师又能怎么样?能敌得过这城中的三千铁甲军吗?简直就是胡闹!为父好歹还是个大师级的炼药师,又是帝国供奉,他们不敢对我如何!”
萧十禾当时就哭了。身为一个高级阴阳师,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因为修炼方向的不同,阴阳师的战斗能力是最强的,而炼药师的战斗能力是最弱的,就算萧墨川是一个大师级炼药师,他所掌握的战斗技能和战斗手段都跟自己没办法比。
萧十禾自认,若是真有追兵的话,凭着自己的能力是断然难以活命的。萧墨川?那就更不用说了。
父子二人僵持不下,城内的呼喊声却渐渐奔着城门来了,每多耽误一刻,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就会更大上几分。
萧墨川见萧十禾哭了,眼睛中也泛出一丝泪花。他把萧十禾紧紧的抱在怀里,在他的耳边说:“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儿子!这么多年来,我把你藏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别人知道,实在是委屈了你了。这一下,你可以出去到处看看了!记住,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再回临海城,更不能把你的生辰告诉给任何人!我可以去死,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带上我的书信,去找你岳伯父,去撕破临海城中这张黑网,给冤魂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萧墨川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拍在萧十禾的胸口,一瘸一拐的转身解下另外一匹马的缰绳,跳上马背,策马扬鞭而去。他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临走的时候,他提着缰绳,挥动着马鞭,狠狠的抽打着马背,回过头来大声的喊了一句:“不要跟过来!否则死了我都不会原谅你!”
城门轰然洞开,三千铁甲军,五百霜狼卫,还有公孙荣手下的几十个修士夺门而出,高举着火把冲了出来。萧十禾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拨转马头,向西而去。
官道上,喊杀声持续了半个时辰。羊肠小道上,萧十禾的泪水流了一路。
萧墨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