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让李衍欣喜若狂。他想要叫醒张素素,跟她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可一看到她甜美的睡姿,心中就充满了怜惜,实在是不忍心扰了他的美梦。于是,他轻手轻脚的给张素素掖好了被窝,小心翼翼的把火炉移到床前。
坐在桌案前,李衍不停的搓着手,如坐针毡,脸上的神情时而兴奋时而茫然,时而眉飞色舞,时而忐忑不安,不难想见他心中的不平静。要当父亲了,这本身是生命中最好的恩赐,可是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
一想到这里,李衍更是坐不住了,两手攥着拳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比磨房里的毛驴也强不了几分。这可高兴坏了大熊,它张牙舞爪的在李衍的脚底下钻来钻去,玩的不亦乐乎。
看起来,尽快的换一个大点的院落,是很有必要的事情了。还要有一辆婴儿车,还要有许多玩具,还要有很多漂亮的小衣服。这些,都是需要钱的。
想到这里,李衍猛的回过神来:对啊!钱!徐天泽怎么还没有让人送钱过来?于是,李衍的心中更加的迫不及待了,拿起一把雨伞,走进了绵绵不绝的细雨里。
时节已然到了初冬,街巷里几乎没有什么行人。雨季中的临海城一向是如此的沉闷,沉闷的让人心里发闷,让人多愁善感,让人的整颗心都变得潮湿。李衍走在街上,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徐天泽。以前,都是约好了时间在听涛楼中见面,这一次,要去丹香阁吗?
李衍想着,就朝丹香阁的方向走了过去,到地方之后,他发现丹香阁已经歇业了。看着丹香阁紧闭的大门,和那块歇业的木牌,李衍有些自嘲起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猜都能猜到丹香阁不会营业,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正想着呢,一辆马车咕咕碌碌的走了过来。驾车的车夫在李衍面前勒住马,脸上露出职业性的笑容,对李衍说:“敢问,这位客官可是叫李衍哪?”
李衍微微一愣,很是惊讶的回答:“是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车夫笑得更加的灿烂了。他翻身从车上跳了下来,抽出条凳放在车旁,弯腰请李衍上车:“小的是受了徐爷的差遣,特地在这里等着您的!快上车吧!”
“徐爷?是徐天泽吗?”李衍有些不太确定,追问了一句。得到了车夫肯定的答复以后,他才放下心来,抬脚登上了马车,坐进了车厢里。
车夫挥动皮鞭,马车穿街过巷,哒哒的马蹄声和吱吱呀呀的车轮声响个不停,雨中的街道显得格外的寂静绵长。李衍几次忍不住,问那车夫这是要去往哪里,那车夫只是笑着说:“不要着急,到地方就知道了。”
于是,李衍兴奋和忐忑的情绪中又增添了几分疑惑,感觉时间过得异常的慢。
走了大约三刻钟,马车在临海城西南角一座小茶楼前停了下来。李衍跳下马车,随着车夫走进茶楼,看到了正靠窗坐在那里等着他的徐天泽。
看到李衍来了,徐天泽连忙站起身来,脸上笑的却是有些勉强:“李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了!事情出了些变故,只能在这里招待你了!”
李衍看到徐天泽面色有异,又听他这般说法,就很是好奇的问他:“徐兄,出什么事情了吗?”
徐天泽笑得更加的难看,请李衍在他对面坐下,思量再三,终于开口说道:“李兄弟,那益寿丹你炼制好了之后,可曾请什么人验看过啊?”
李衍听见徐天泽怀疑自己炼药的水平,心中很是不满,但还是点头说道:“事关重大,丹药炼好以后,我请萧大师帮我看了一下。据他所说,乃是上上之选,没有任何问题。徐兄,其他的不敢讲,这炼药上的事情,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听了李衍的话,徐天泽神情微变,眼神很是错愕,口中却是说:“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不瞒兄弟你说,你交上来的那批丹药,我拿回去让人检验了一番,说是有些问题。我也正为这个事情犯愁呢!”
这下轮到李衍错愕了。他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愣了片刻,面红耳赤的叫了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徐天泽见李衍情绪有些激动,连忙安抚他:“李兄弟,你与那萧大师的关系,人尽皆知。既然萧大师都说你的丹药没有问题,那就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回头再让他们好好检验一番就是了,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这货款嘛,怕是要缓上几天了!还请李兄弟能够海涵啊!”
这个时候,李衍的直脾气也上来了,手指着门外大声嚷道:“你只管让他们去检验,若是真有什么纰漏,我担着就是!”说完,也不顾徐天泽的挽留,气冲冲的一甩衣袖,走出门去。
雨下的正急,李衍的心里却像是燃起了火焰。冰凉的雨水没头没脸的浇在李衍的身上,并没有把他心头的那团火焰浇熄,反而把火焰催得更旺了,就像是浇了一盆油上去。
李衍的脸色很是难看。他的心里无数个念头接踵而至:难不成,真的是我炼制的丹药有问题?不会的!萧伯父都说了,那些丹药断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那是他们检验丹药的人弄错了?是啊是啊,这临海城中,总是不乏沽名钓誉之徒,专业素养不够还偏喜欢信口雌黄,最是可恶不过了!一定是他们弄错了!可是……万一他们没有弄错呢?……
一阵风吹过,雨点敲打在地面和屋檐瓦楞间,雨声越发的密集而响亮起来。李衍打了个哆嗦,看了一眼雨水中的临海城,却发现自己像是在打量着另外一个世界,沉寂而冰冷,还有着难以言喻的孤独和凄清。
就这样,李衍心事重重的回到了百草堂。想起自己很快就要做父亲了,他脸上冰凉的纹理间才重新浮现出几缕柔和的线条。他站在门前看着百草堂,想着自己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沉默良久,终于打定了主意:有些事情,还是先不要告诉张素素的好!
可是,李衍怎么都没有想到,一个普通的丹药鉴定,竟要等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结果!而且,从那以后,徐天泽也不再提及丹药鉴定的问题,偶尔也会急匆匆的在那茶楼里与他见上一面,只说是定海侯还没有付讫货款,拍着胸脯用丹香阁的信誉作担保,让李衍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每次说完这些话,徐天泽都是匆匆而去,有时候连茶水都不喝一杯,显得很是繁忙的样子。
李衍可以等,他也可以不断的温言好语的宽慰张素素,可是,那些借给他钱的好友们等不了啊。
当初他们把钱借给李衍的时候,一方面是看李衍确实是个人才,天资出众,为人也很是正派;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李衍当时承诺的还款期限不会超过一个月。
可是左等右等,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他们就难免在心中犯起了嘀咕,隔三岔五的到李衍的家里来坐坐。说是来登门拜访,可是言辞间总不免会涉及到钱财的问题,说起自己家里的窘迫。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李衍,该还钱了!
李衍纵然是个直性子,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陪着笑脸跟人说些好话,让别人再宽限几天,说是货款马上就能拿到了。可是,这种话,说一次两次还行,说得多了,人家自然也就不再相信了。
于是,等到他们再上门的时候,就不再跟李衍寒暄了,直接开口就问李衍要钱:一方面把自己家里的情况说得很凄惨,一方面开始质疑李衍的人品:我是看好你才放心的把钱借给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实在是我瞎了眼了!
诸如此类的话语,李衍是想不听都不行,不光是要听,听完了还要笑呵呵的跟人家解释。再到后来,那些人的言语之间更加的肆无忌惮,把张素素都给捎带了进去:你也真是瞎了眼,竟然嫁给了这么一个没用的男人,活该跟着他受这份罪!
当然了,也有人提醒李衍,让他托人到定海侯府上去问问,看看是不是徐天泽在中间使了什么手段。张素素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对于这种说法,刚开始李衍是不信的。可是说的人多了,他心中也就起了疑惑,于是就托人去找定海侯府的家丁去打听,终于得到了消息:那一批益寿丹,早就从侯府运走了,没听说出什么岔子!
这一下,李衍是彻底的坐不住了,他心底里的那一团火嘭的一下变成了燎原之势,烧得他目眦口裂。他带着满腔的怒火,一脚踹开茶楼的大门,坐在那里等着徐天泽,打算向他讨要一个说法。
然而,徐天泽并没有来。他让人带来了一份帝国炼药师协会的鉴定文书,还有一份索赔信函。那文书上的鉴定结果,证明李衍炼制的丹药无一合格,全部都是废丹;那一封书信,是要求李衍退回已经支付的定金,并要他赔偿相应的损失。
这一纸文书和一封信函,就像是凭空响起的两道炸雷,劈打在李衍的心里,震得他头晕目眩,眼睛一黑,脚底下打了个踉跄。他回过头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发现自己好像是彻彻底底的掉进了一个圈套。
于是,李衍喘着粗气来到了定海将军府,敲响鸣冤鼓,再一次来到了临海将军慕容恪的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