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城,顾名思义,就是一座临着大海的城市。由靖川城出发,一路向东,行三百里至孔雀河,再由孔雀河顺流而下,经水路两千七百里,到通天码头。萧十禾带着他的弟子们昼夜兼程,第十二天早上的时候,在通天码头下了船,借着熹微的晨光,打量着三里外的临海城。
再回临海城,望着不远处冰冷的城墙,闻着空气中咸湿的海腥味,听着耳畔哗哗的海浪,萧十禾百感交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还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曾经,他的家就在这座城里,他的父亲萧墨川是临海城中最有名的炼药师。他的孩提时代,他的无忧童年,全都属于这个地方。只是,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这个他从小生活、留下了他所有美好回忆的地方,将他所有的幸福狠狠夺去,把他变成了一个孤儿。
萧十禾站在码头上出神,一时没了动静,那几个随他而来的弟子好奇的到处打量,一会儿看着不远处的城墙窃窃私语,一会儿又手指着码头外的大海大呼小叫。他们从小就生活在扎西区,睁开眼只能看到圣洁的雪山和黑黢黢的城墙街道,又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景象?一眼望不到边的水面,在他们看来单薄却精美无比的建筑,还有临海城外遍布的绿柳红花,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
这群孩子中,年龄最大的叫欧阳浩,今年十八岁,年龄最小的叫沈睿,今年也是十八岁。萧十禾说,他给自己占过卦,跟沈睿、欧阳浩他们这一年出生的孩子有缘。当然了,出于某些方面的原因,这几个孩子对萧十禾的这种说法是不怎么相信的。在他们看来,就是因为承安司中跟自己同年的孩子最少,萧十禾只是为了偷懒省事而已。
萧十禾回过神来,看到几个弟子的表现,有心数落他们两句,又想起自己跟着父亲第一次出远门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状态,哑然失笑。想到父亲,他又摇了摇头,把那些不美好的回忆赶出脑海。情绪,却不免有些低落起来。
张五哥见萧十禾突然没了动静,心里有些着急,壮着胆子对他说:“萧师傅,你看,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我们还是早点进城吧!进城以后,您也好安顿下来不是?”
萧十禾看了张五哥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喊了一嗓子:“目标——城门口!时间——一盏茶!最后一个到的,没有饭吃!”说完,背着手迈开方步怡怡然向前走去。
张五哥完全没听懂萧十禾是在说什么,正要询问,就看到萧十禾的那几个弟子撒开腿不要命的向城门跑去,那速度比他骑着座狼全力冲刺的时候也慢不了多少。他正目瞪口呆的时候,又看到一个少年在奔跑之中腾空而起,就御使着法器向城门飞去,速度更快了几分。紧接着,又有两个人呼喊着御器而起,地上奔跑的只剩下一个胖子。
那胖子叫常万达,一看自己的师兄弟都飞了起来,也急了,一跺脚窜起老高,就像是一个肉球滚向了空中。他捏了一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脚下出现一个巨大无比的瓷盘,载着他摇摇晃晃的向城门飞去,速度是比先前要快了一些,可是和其他人的差距却一点一点的拉开了。
等常万达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看到常万达东倒西歪的飞行姿势,欧阳浩大声对他喊道:“喂!胖子!你可是喝醉了酒吗?”
众人一阵哄笑,就连平素一直板着一张脸的二师姐独孤静都来凑起了热闹:“万达,你可千万小心些!你皮糙肉厚的不要紧,别把人城墙给撞坏了!那你可赔不起啊!”
沈睿更是直接:“师弟,别听她的!这城墙结实着呢,肯定比你的脸皮要结实得多!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往上撞吧!要是真把城墙撞出个好歹来,哥哥给你担着!”
常万达一听,心中大急,脸涨得通红,扯着脖子喊:“你们……你们作弊!我……”他这一分神,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脚下的瓷盘猛的一顿,他肥胖的身躯就被惯性甩了出去。还真给独孤静说准了,他这一下好死不死,正好撞在临海城的城墙上,撞得整个临海城都晃了三晃。
其他几个人先是一愣,接着就捂着肚子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常万达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呲牙咧嘴的嚷嚷着:“还笑!你们还笑!等我吃饱了饭,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独孤静接上了话茬:“胖子,你还有饭吃吗?想吃饱,看中午有没有机会吧!”说完,又引来了一阵哄笑。
常万达这才想起萧十禾说的话,脸色更加的难看了:“没饭吃……没饭吃就没饭吃吧!你们就知道幸灾乐祸!哼……”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收起还悬浮在空中的瓷盘,揣进怀里。
这时候,萧十禾也到了城门口,他打量了自己的这几个弟子一眼,正要说话,就被常万达打断了:“师傅,他们耍赖!”
“哦?”萧十禾笑了笑,看着常万达说:“是吗?我说过不能御器飞行吗?我说过吗?好像是没有吧!再说了,我可是亲眼看到某人差点儿没有撞倒城墙!”说到这里,萧十禾抬起手扶在额头上,一边摇头一边痛心疾首的说:“丢人啊!真是给我丢人啊!还没进城就出了这么大一个丑,传出去我还怎么混哪?胖子,你说对于这样的不肖之徒,为师该怎么惩罚他呢?”
常万达心里打了个突,正待辩解,就听到城内传来一声惨叫:“鬼啊——”
听到惨叫声,萧十禾眉头一皱,冷哼一声,纵身越过城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飞驰而去。常万达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纷纷御器飞起,在一帮闻讯赶来巡视城墙的士兵的大呼小叫声里,投向临海城中。
等常万达他们到了地方的时候,萧十禾正表情严肃的站在一个满地狼藉的院落里,院落正中的桂花树下直挺挺的站着一个人,披头散发,面目狰狞,脸上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墙根处,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正躲在那里瑟瑟发抖,显然是被吓坏了。
常万达等人也被吓了一跳,胆子最小的独孤静尖叫一声,不敢再看,闭上了眼睛。萧十禾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很是不满的说:“就你们这副模样还想当阴阳师?寒碜不寒碜哪!看清楚了,这是个人!”萧十禾伸手在那人的身上检查了一下,又补充道:“一个死人。”
一听说是死人,其他几个人的脸色都有所缓和,独孤静却把眼睛闭的更紧了,一把扯过站在她身边的沈睿,躲在了他的身后。
欧阳浩和沈睿壮着胆子向前几步,走到那尸体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离得越近越觉得这人死得凄惨,心中的疑惑也愈加的浓重:这人……死都死了,怎么还会站在这里呢?按道理来说,活人刚死,肌肉还是温热的,应该是瘫软在地上才对啊!
萧十禾像是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指了指满院的狼藉,又指了指桂花树,最后指了指尸体面朝着的方向,说:“这人不是刚死,也不是死在这树下的。看情形,他应该是死于午夜时分,东躲西藏,打翻了院子里的物事。死了之后,又被移尸此处,面朝房门,是为了让人心生恐惧,似乎是有意为之。”说到这里,萧十禾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以鬼魂之躯,能移动人的躯体,看起来,这厉鬼的怨气可真够重的啊,不然也不会有如此高的法力。”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噪杂的响声,一个全身披挂的中年将领带着一群兵丁涌入院中。那将领一看到萧十禾等人站在院子里,先是一愣,继而大声喝道:“给我拿下!”他带来的兵丁应声将萧十禾几人围在了中间。
萧十禾看见来人,心潮翻滚,嘴角一阵抽搐,但还是一撇嘴换上一副笑脸,躬身一礼,笑着说:“这位大人请了!在下萧十禾,靖川城高级阴阳师,奉了承安司长老会的命令,带着几个小徒来临海城历练。事发仓促,还没来得及向大人禀报就赶来此处,还请恕罪!”他一边说,一边将一块象征着高级阴阳师品阶的令牌取出,抛给了那个将领。
那将领接过令牌,仔细看了一眼,眨眼间就换上了一副笑脸,连声打着哈哈说:“误会误会!天大的误会啊!侯爷昨天还提到各位,说是几位也应该到了,不曾想竟在这里遇到了!本官慕容恪,临海城六合左使,见过诸位!”说着,慕容恪上前两步,将令牌还给萧十禾,喝退了兵丁。
萧十禾也仰天打了个哈哈,收回令牌,手指着桂花树下的尸体问道:“慕容将军,这是什么人?”